胡霸天不愧是曾经做过帮主的人，拥有历史上所有成大事者共同的特征：能忍。
    即使知道沈小明骗了他的弟弟当儿子玩，也只是打了一通视频电话，关心了一下费思礼的心理状态。连保护者一号的事情都没有多问。
    “方案发给你了。除了机甲上的改动之外，我还为它新设计了一套软件，用人工智能来辅助操控，避免没有经验的omega在试用过程中出现安全性问题。除此之外也能在其中预设各种应急情况下的应对，比如暂时接管身体控制，用来逃离危险区域或者抵挡冲击等。”
    终端上很快就传来了文件正在接收的提示，但史英志的联络却是三天以后才到的，而且语气听起来好像并不怎么开心。
    “你已经在原型机上装过那种软件了？谁负责做的辅助控制？那个叫478的机器人？”
    “他帮我做的测试。”
    “你没看这两天的新闻吗？”史英志的语气已近乎于质问。
    “没看。怎么，第三军团的某位beta又升官了？”
    沈小明懒洋洋地回答道，顺便登录星网查看最新消息。
    “……这种事已经不能算是新闻了。”
    史英志的回答来得晚了几秒，这当然不是因为延迟，而是因为那个连名字她都不想提起的家伙。
    若不是自己偶然遇见了沈小明，若不是她狠心舍下了自己在军部中数十年的积累，面对那样“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式的胜利，她的现状会是什么样？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孤独地死在无人知道的角落，并且还要背上莫须有的罪名。
    “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短暂的沉默之后，史英志给沈小明又发来了一条链接。
    “‘智能机器管家出现未知程序错误……造成三人死亡，十五人受伤。’哦，这种事情不是挺常见的嘛，毕竟帝国这么大，每天都有那么几次意外很正常。”
    “可是根据我手上的这份统计数据，自从你们几个人出现以来，这类程序错误型事故的发生频率比以往提升了足有三十多倍。这还只是不到一年的时间，倘若继续发展下去，达到一百倍甚至更高也不是没有可能。对此你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你想听什么解释？”
    “我不知道。”史英志回答的非常快，简直就是不假思索的速答。
    “那我先问你一个问题，咱们这个通讯频道，有可能被人截获信息或者监听吗？”
    “这是史家刚研发出来的最新技术，即使军部也未必有这个级别的加密手段，被监听的可能性非常小。”
    “那你能保证我接下来说的话百分之百不会外泄吗？特别是泄给某个咱们都很讨厌，但又不敢直接出手对付他的人那边。”
    “……不能。”
    “所以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要么面谈，要么就当做无事发生，然后把矛盾藏在心里。
    “……明白了。我会尽快处理好手上的工作，最多一个月，你在实验室等我。”
    “恭候大驾。”
    史英志说完便立刻挂掉了通话，与此同时沈小明也将手上的终端放了下来，将其重新丢回桌角的“杂物筐”里。
    “大老板要来视察？”
    478一边遥控“保护者一号”带着费思礼学跳舞，一边分心帮助沈小明继续改进微型机甲内的核心程序，试图从中找到一个理性思维与自主智能的平衡点。
    “嗯。好好干，争取给你的兄弟们一人安排一条生产线。”
    “大壮哥越来越像孩子他爸了。”
    “你这是在暗示我没有履行自己做父母的责任？”沈小明微微偏头，斜着眼看向478。
    “不是！我只是觉得当皇后也不容易，还要替别人养孩子。”478的反应很快，但他此刻还顶着个“向右看”的颜文字，怎么看都像是在转移话题的样子。
    “母仪天下是这样的。”
    玩笑也开过了，沈小明和478又得重新投入到工作中去。因为478之前的偷懒行为，这会隐藏任务的进度还卡在14/17的点上，搞得他也没办法离开，更别说是和队友们会和了。
    他从不担心陆潜云会破坏自己的计划，因为他很清楚，作为队长，陆潜云向来是一个有大局观的人。
    双a级的体质和精神力，乍一看好像并不如某一项达到s级那么引人注目，但是作为一名全能战士，假如将与战斗力相关的项目从两条扩展到十条，那他很有可能每一项都是a，而其他人总会有那么一两个b。
    而差距就是从这种地方体现出来的。
    “……承让。”
    “不愧是海蓝史家，只是随便一个护卫的实力，都堪比我们自由星区的百强高手。厉害，厉害！”留着冲天辫的白发老人摸了摸胡子，朝坐在不远处的史英志举起了杯子。
    “不敢当。只是机甲灵活性方面略胜一筹罢了。若是用相同的机甲战斗，结果恐怕又将是另一个局面。”
    对于这份战果，史英志自己心下也感到有些吃惊。
    要知道陆潜云可是一个外来者。在此前没有接触过相关训练和知识的情况下，只用短短不到一年时间里，就把机甲驾驶和战斗提升到如此水平，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天赋异禀。
    哪怕她当年在帝国第一军校就读的时候，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天才。
    ……这批异世界来客，还有风上将和那个人，每个人都拥有帝国最顶尖的才能和实力。若是出现更大规模的入侵的话……后果简直难以想象。
    史英志的忧虑不仅针对眼下，也包括她所能看见和影响到的未来。
    身为帝国支柱之一的家族后代，她从小受到的教育和信念告诉她，无论现实如何，她必须也必将会站在自己的国家与人民的那一边。
    “……我们并不会久留于此，只要任务完成，我们自然就会离去。”
    陆潜云注意到了史英志的视线，很自然地走上前，用汇报事务般的语气向对方解释了一句。
    史英志知道陆潜云说的任务是什么，可她至今为止也没有发现对方说的“另外五名外来者”的任何踪迹。若不是陆潜云和沈小明都坚持这一说法，而他们也确实没有在这种事上欺瞒自己的理由，她都要以为这是对方刻意针对自己，用来打消她的疑心的借口了。
    “我明白，我会加派人手，帮你们尽快找到那五个人。”顺便把你们也送走。
    有了陆潜云作为榜样，沈青荷与龙行雨这段时间也都在努力锻炼，实力比最开始已经有了很大进步。只是因为基础略差，而周围可供比较的对象又都太强，这才让人觉得好像没那么明显罢了。
    “……也不知道小明哥他们那边怎么样了。”
    “你想知道？发个信息过去不就完了？”
    “这个嘛……等我有时间再说吧。”
    作为联系沈小明和陆潜云两方的纽带之一，龙行雨不仅很清楚他们两人的矛盾所在，更知道这种矛盾是基于他们的行事风格不同，所产生的做法上的分歧。而不是简单的信任或不信任之类的问题。
    妥协是不可能妥协的，强迫某人改变那就更不可能了。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有他的存在，这两个人根本就不可能凑成一队。
    “有工夫在这操心这个操心那个，不如多关心关心自己？都这么久过去了，你还没跟队长标记过吧？你不打算解决这个问题吗？”
    “……我要是随便跟他做了那种事，这才会变成大问题吧？”
    或许是因为平日里接触的多了，沈青荷现在与龙行雨相处的时候完全就拿对方当成好朋友和闺蜜一样来看待，既不避讳alpha与omega之间的接触，也完全没有本世界人的那种侵略意识。
    “可是我感觉队长和你都有那种意思啊？还是说你们不是那种关系？”
    “呃……我也不知道。”
    “唉，我就跟你实话说了吧。”
    沈青荷忽然一抬手勾过龙行雨的肩膀，在他耳边低声道：
    “你不了解咱们队长这个人，他就不是那种主动的性子，你指望他来打破僵局，那还不知道要熬多久呢。”
    “而且你的心态还停留在过去，这个也要改。你得明白自己现在已经不是普通人了，是一个主神空间的被选者。过去的绝大多数道德观念都已经无法再约束你，而你也无需在意周围人看待你的目光。对于一个在各种世界进进出出，随时有可能陷入死亡危险的人来说，及时行乐才是最重要的。这你能明白吗？”
    “……我知道了。”
    “知道、知道你倒是去做啊！之前我看你和队长搂搂抱抱的，说明你的信息素对他有很强的吸引力，这不就是一个摆在眼前的大好机会吗？先把生米煮成熟饭，再考虑长不长久的问题，这才是正确的顺序。”
    龙行雨听着听着，还真就产生了一点动摇，要不是他这段时间也时常思考这个问题，这会说不定就要偏向沈青荷的说法了。
    “说这么多，你怎么不找一个？”
    “我这和你不一样啊，明知道不能长久，还非要耽误人家，这不是害人吗？”
    “那你也可以带她一起去主神空间啊。”
    “……你怎么不劝我留下来陪她过一辈子呢。”
    “还有这种服务？是用积分换停留时间吗？”龙行雨来了点兴趣。
    “你想得美！真要那样岂不是很多人直接就在任务世界里逍遥一辈子了，还搞什么死亡游戏？”
    说到这里，龙行雨猛然想起一件事，又将准备松手的沈青荷拉了回来。
    “等等，我问你个问题。”
    “啊？”
    “主神空间也好，死亡游戏也罢，听起来都是挺恐怖挺吓人的东西。可是为什么我感觉我们这几次经历的都好像很轻松？一点也不恐怖，甚至都快跟死亡不搭边了。”谈生意开公司什么的。
    “你觉得任务世界一点也不可怕是吗？”
    “难道我说的不对？”
    沈青荷冷笑一声，拉着龙行雨到阳台边上按着他的脑袋往下看。
    “我现在把你打晕了丢下去，然后再让队长和史英志放弃找你回来，你觉得会发生什么事？”
    “……”龙行雨脑海中瞬间闪过一系列不可言说的画面。
    “就算是那种普普通通的世界，没有魔法、没有鬼怪、没有神仙、没有外星人，一切超自然的东西都不存在，只有几十亿普通人活在普通的日常里，难道就不会死人了吗？”
    “肯定会有啊，但这两个不一样吧？”
    “有什么不一样？你路过窗台下面被花盆砸死，跟你在鬼镇里让妖怪拿锤子敲死，这有什么区别？”
    “死之前的感觉不一样啊！让花盆砸死我又不害怕，鬼杀我之前我肯定会被吓得半死啊。”龙行雨没好气地道。
    “结果还不是都一样？死就是死，让鬼杀和让人杀有区别吗？你看过的最恐怖最吓人的鬼故事里才死几个人？你知道历史上的世界大战和大瘟疫一次死多少人吗？这不比什么妖魔鬼怪吓人一百倍？”
    “……不一样，这不一样。既然我现在还没死，那我肯定是要关心我活着时候的状态，万一我没被花盆砸死，或者一下没让鬼敲死，然后就获救了呢？出院的我对花盆肯定不会有阴影，但是对鬼可不一样啊，绝对会有心理阴影的吧！”
    龙行雨没有说过的是，其实他心里挺害怕鬼的，虽然他此前还没亲眼见过这类东西，但是他用鬼片做过试验，吓得几个晚上都没睡好觉。
    “你见过寄生虫没有？或者是一些对外表影响很大的伤病，比如什么荨麻疹啊，大面积烧伤啊之类的，你觉得这些东西会让人产生阴影吗？”
    “会……吧？”
    “那你让医生怎么办？”
    “他们是职业的啊，心理耐受能力比普通人要强一些吧。”
    “那你现在也是职业的了。”
    沈青荷垂下眼帘，用缓慢而清晰地语气道：
    “被选者就相当于是一种职业，主动接触危险，然后努力求生。你可以因为暂时不用面对危险而感到庆幸，但绝不能，也不该为了这种安逸而产生不满。”
    或许是因为她说的太过认真，龙行雨的声音也不由得变低了一点。
    “……我没有不满。”
    “你今天看见队长和人用机甲比斗了，也见过高大壮去打擂台，你觉得这种事情危不危险？”
    当然危险。
    俗话说刀剑无眼，哪怕是有高科技修复舱能保证生命安全，总归也不会有人喜欢被打到出血骨折的感觉。
    “而且这个世界还有虫族的存在。咱们当初是听了沈小明的话没做那个主线任务，如果我们没有认识史英志，现在咱们几个就该端着电磁枪，或者坐在大铁壳子里跟怪物玩命，不杀到一方死绝就不能停手的那种。你觉得这危险不危险？”
    龙行雨叹了一口气。
    “好吧，姐姐，是我错了，我不该对你说这些的。”
    “喜欢危险追逐刺激的人不是没有，但是这样的路一般都走不长。主神空间里什么样的人都有，很多小队在无尽的杀戮和疯狂中迷失自我，最后成为主神手里的清扫工具，这种人活着也没多少意思，可能还不如那个叫478的家伙过得舒服呢。”
    “那什么，”见沈青荷容色稍缓，龙行雨急忙转移话题解释道：
    “其实我刚才也不是抱怨或者不满，就是觉得跟自己一开始想的不一样。我以前看过很多小说，里面经常提到主神空间是为了追求人类的最终进化而存在的，把一大群人聚集在一起的目的就是让他们在厮杀中决出最强者，所以我就觉得……”
    “有啊，那种类似斗兽场铁笼战一样的任务，咱们这边也有的。”
    “嗯？是自选的吗？不是随机抽选？”
    “你养过宠物没有？”沈青荷忽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没有，我曾经想要养猫来着……”
    “名贵的宠物都是用近亲繁殖的方式不断纯化血统得出来的，少部分新品种哪怕一开始是由杂交或其他方式诞生，但是为了增加其价值，最后肯定也是要走上这么一条路的。”
    “你的意思是……人也一样？”龙行雨若有所悟地反问道。
    “对啊，现实中的什么体育比赛，拳击之类的不也是这样吗？找一群什么都不会的人上去打，哪有让一群专业人士打的好看？就算是往养蛊那方向上靠，也得是挑战斗力差不多的虫子关起来才能打出个胜负，你在一群巴掌大的蜘蛛蜈蚣里扔一条两米长的毒蛇，这还有什么炼的必要吗？随机抽取确实可以发掘一些有价值的新样本，但是定向培养的过程更重要，否则这个世界的人也不用研究什么抑制剂了，满星际去找有能自由控制信息素数量的突变体，然后让他使劲生就完了。”
    挨了沈青荷一顿批，龙行雨不仅没有变得沮丧，反倒是觉得自己又放松了许多。
    未知并不应当令人恐惧，人们恐惧的是不可控制的风险，而不是单纯的未知本身。
    有了这样的想法之后，当天晚上龙行雨就给沈小明发了条问候信息，顺便还关心了一下对面目前的状况。
    “一切都很好啊，研发顺利、生产正常、儿子很乖、小弟很忙……总之没什么好担心的。倒是你们那边，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史英志也从来不跟我谈你们的事，我还以为要等到这一环任务结束之后才能去找你呢。”
    “呃……其实也都还好，队长很强，老板也很忙……我就是觉得很久没有联络了，想跟你聊两句。”
    “哦，那你聊呗，我把手上的活先转给小四。”
    龙行雨没有说自己跟沈青荷的谈话，也没有提陆潜云对他的看法，就只是很平常地聊了聊自己这段时间见过的人和事，以及他在史英志身上看到的一些变化。
    因为是睡前才开始的联络，所以他们并没有聊太久，只说了不到半个小时就断开了通讯。
    “嘿，这小子看来也要有自己的想法了。你可得加快速度，不能让他投到陆潜云那一边去，不然到时候又是三缺二，还得花时间找人组野队。”
    沈小明最近一段时间都待在实验室这边，有s级的精神力打底，他每天只需要休息不到一个小时就又可以投入进工作之中，整体效率也不会比478这个机器人慢多少。
    “小明哥你也太坏了，宁拆一座庙不毁十桩亲你没听过吗？小心出门被驴踢哦。”
    “我毁什么了？我拦着他们两个谈恋爱了？我需要的只有小龙同学的身体，让他过来凑个人头，顺便帮忙干点他力所能及的小事。至于他的心在谁身上，我一点都不关心。”
    “你这是要他们学牛郎织女啊，这还不够坏吗？”478的屏幕上飘起一个大大的“鄙视”的颜文字。
    “牛郎织女怎么了？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人天天都见面的。再说我又不是要他当一辈子队友，不过是给年轻人一点点挫折罢了，以后他们还得谢谢我呢。你个机器人连什么叫爱都不懂，别乱说话啊。”沈小明强词夺理道。
    “好吧。”478重新换了个“无所谓”的颜文字，给自己调了个静音。
    “最多三天，三天之后我肯定得过去一趟，到时候任务差不多也该进行到下一环了，有问题你直接联系我就行。”
    478做了个手势表示明白，正要将手放下，便收到了来自他的机器人“兄弟”的传讯，只得解除静音再次开口道：
    “最后三个也找到了，而且他们已经答应加入我们了。”
    “我知道。”
    沈小明这边的系统提示甚至比478那边来的还要快，而且内容也更多。
    “隐藏剧情第一环结束，已收服所有共17名觉醒自我的人工智能。即将开启下一环。”
    “帮助智械建立不受人类控制的新世界，抵挡来自帝国与虫族的攻击。”
    ……建立新世界？
    沈小明搓了搓手指，垂下眼皮遮住自己的视线。
    “这下更得赶紧去见咱们的大老板一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