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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软肋
    邢苑了结一桩大心事,却不想,这个想要拼命躲开的冬香,居然找上了门。青灵隔着院门道:“娘子身体不适,请改天再来吧。”
    “我是冬香啊,她认识我的,请开门。”
    邢苑冲着青灵晃了晃手,青灵明白了:“娘子在午睡。”
    “我有要紧的事情同娘子说,你开了门便是,她醒来定然不会责怪与你的。”
    这个冬香,还真是执拗。
    邢苑回屋去,总是要将一身的孝服先换下来,才能见人的。
    青灵方才缓缓开了门。
    冬香笑吟吟地看着她:“真是个好丫鬟,将门户看得这般紧。”
    青灵手里一沉,居然还给了她十多个小钱的赏,这是真把她当下人看待了。
    她也不揭破,笑着收下来:“娘子还没醒,请贵客在院中先坐一坐,我进去回禀。”
    冬香点了点头,有些自来熟地坐了下来。
    青灵沏一杯茶,放在石桌上。
    冬香也不急不躁,依旧端坐。
    “姐儿,你看她是打定了主意不走的。”
    邢苑换一身清爽的竹叶碧纱裙,戴一副小小的翡翠耳坠子,一扭头,坠子荡千秋似的:“她依然能找上门,哪里肯不见了我就走。”
    “真的是要来叙旧?”青灵小心翼翼地问道。
    “叙旧不能这样,而且,我与她,中间隔着一个死人,还真的没有什么可叙的。”
    邢苑冷冷透过窗口,看着冬香的背影。
    冬香喝完一盏茶,邢苑才慢慢从内屋出来。
    “这几日身子不够爽利,睡下去就不得醒,倒是让你久等了。”
    “不碍事,不碍事,我每日里,也是闲得发慌,所以等不及你上门,打听了你的住处,就巴巴地赶来了。”
    冬香的神情很自然:“原来以为打听有些困难,正好遇到衙门中的一个亲戚,替起娘子的形容样貌,对方拍了大腿说,可不就是九华村的邢家娘子,瞧瞧我这记性,这些年来,居然不记得,你本家姓邢,只记得三少奶奶了。”
    “都是以前的旧事了。”邢苑很婉转地回应。
    “那一天,还真的以为是看错了人,只是长得相似,却没想到真的是娘子。”
    冬香说着说着又激动起来,“当日,没有见着娘子最后一面,我还伤心了好几天,哭得眼泪都干了。”
    邢苑示意让青灵先退下去,冬香念念不忘的都在说过往的事情,她不想让青灵听见。
    “当时三少爷尸骨未寒,三少奶奶又跟着走了,我觉得整片天都好似塌了一样。”
    “冬香,我说过,我不是杜家的三少奶奶了,后来,我已经又改嫁过。”
    “改嫁过,如何没有跟着夫家姓氏?”
    貌似在询问,实在是责问。
    邢苑算是听出来了,这冬香,怕是来者不善了。
    “这位娘子说话好没道理,这是来做客还是来挑刺的,要是做客,那么我们自然好茶款待,要是挑刺,那么莫说句不客气的话,大门朝着那儿,请便吧。”
    青灵猫在屋子里头,听了两句,要是再没个人拦着,邢苑也不是那好脾气的,到时候都能打起来。
    平日里,邢苑哪里忍得住这些闲气。
    面对着冬香,她居然一味觉得理亏,那一年,她种下的恶果,虽说已经吞下了苦水,吃了亏,长了教训。
    冬香神色一滞,没有动气,却是赔着笑道:“这家里头的丫鬟嘴巴好利索,说起话来,尽是不饶人的。”
    “她不是丫鬟,是我的义妹。”邢苑矫正了她的话。
    “原来是妹妹,那就难怪要替姐姐出头了。”冬香上下摸了一通,“头一回同妹妹见面,也没有什么打得出手的见面礼。”
    脱下来个银镯子,要给青灵戴上。
    青灵倒是没挣扎,任由她翻卷起衣袖,露出里面成色上佳的赤金镯子。
    冬香的脸色尴尬地不行,这送礼送得太小家子气,等于自己给了自己一耳光。
    “你忘了,今天也算不得你们第一次见面,上一回已经见过了,见面礼就免了。”
    邢苑缓过气来,不像方才没精打采的样子。
    冬香讪讪地将镯子又给套了回去,眼神却是更亮了。
    “娘子的日子过得称心,连这样未出嫁的妹子都穿金戴银的,真是人长得标致,到哪里都不吃亏。”
    邢苑觉得这话虽是奉承,却怎么听怎么不顺耳。
    当年,若非杜家非要将冬香给了三少爷,让他纳妾,也不会最后加把劲,把她往闵岳怀抱里面推。
    三少爷死了,冬香确实会伤心。
    那么,她没死呢,冬香是不是感到意外。
    那天,当着面,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邢苑在想,那里面到底有几分真心实意。
    “娘子,后来,我也是嫁了人的。”冬香急急地想将自己的处境撇得干净,“我也没有再要追究当年的事情。”
    邢苑嘴角一挑,暗暗发笑,冬香居然用了追究两个字。
    以往,冬香是仆,她是主。
    如今,又都另外嫁了人,各扫门前雪。
    哪里又劳烦她兴师动众来追究一个本应该被装猪笼沉塘的罪妇之责?
    “既然,你也嫁了人,就应该在家安心相夫教子,不是所有的旧人旧事,都喜闻乐见愿意被旁人提起的。”
    邢苑不耐烦再听这些话,她可以忍久些的。
    但是,转念一想,何必要委屈了自己。
    邢苑一站起身,青灵就知道是要逐客了:“这位娘子,我姐身子不适,还要多休息调养的。”
    识趣的,这会儿接了口,就该告辞的。
    冬香却赖着不想走了:“娘子,这些年没见,你就不想问我两句?”
    “没什么好问的了。”
    邢苑往里屋走。
    “娘子,难道你不想问一问,当年三少爷到底是怎么死的吗!”
    冬香喊的很大声很大声。
    果然,邢苑的步子停下来。
    “三少爷不是因为痨病加剧死的,你知不知道?”
    邢苑在当场惊呆。
    这些年,她最愧疚的人,就是他。
    以为,他是被自己活生生气得发病身亡的。
    那时候,杜家的族长,不,杜家从上到下,不都是这样异口同声地将这个罪名牢牢地按在了她的头上。
    她没有反驳辩解过一句,既然已经错了,她咬着牙也认下来。
    但是,冬香居然说,三少爷不是因为痨病死的。
    邢苑从震惊过后,疾步回到冬香面前,实在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一把握住了她的肩膀:“你说什么,你再清清楚楚地给我说一次。”
    冬香抿着嘴角,冲她笑。
    邢苑的脸白唇赤,形容憔悴,倒真的是像患病在身。
    冬香慢慢地将她的那只手给拂了下来:“娘子,急火攻心最是伤神伤身的,我又不会走,你听我慢慢说就是。”
    “你不要骗我。”邢苑说一个字,心尖就抽一下,痛得汗珠子顺着额角流下来。
    “先头妹妹说你病着,我还以为是娘子敷衍我,原来是真的病了。”
    冬香拿捏住了邢苑的软肋,一改方才低声下气的样子。
    掏出方帕子,替她印了印汗渍。
    “我来找你,就是为了说此事,要是你不愿听,或者不相信,都可以就此撵了我出去。”
    “不,我要听的。”
    邢苑说得斩钉截铁:“我们去屋里说。”
    “那就更好了。”冬香只差拍手称快。
    “青灵,沏茶,沏好茶。”
    冬香神气活现地在邢苑对面坐下,装模作样喝一口茶:“倒真是好茶。”
    邢苑一双漆黑的眼珠子,死死盯着她的嘴,也不催她,只是在等。
    冬香被她看得有些发毛,回避开她的视线。
    以前,冬香记得,有一阵子,邢苑也喜欢这样直勾勾地看人。
    有时候半夜睡醒,邢苑就趴在窗台前,不知在往夜色里头看着什么。
    可以看半宿半宿的,直到天际亮起晨曦,才肯起身去睡。
    听着三少爷从早咳到晚,汤药一天五次,雷打不动地煎好了,送进屋去。
    冬香明白邢苑心里头苦。
    只要是做女人的,都知道那种苦。
    她的身子骨越来越单薄,是因为那一日一日的煎熬,将她熬得形销骨立。
    标致的人,都苍白枯萎下来。
    然而,这样的情况下,还有人要来她的锅中分一杯羹。
    冬香与邢苑的想法,素来不同。
    邢苑对日子充满了期盼,她嫁给三少爷是因为三少爷对她好,给了她一颗真诚的心,她对感情妥协,尽管谁都知道,那颗心活不长久。
    而她,要的却是三少爷的妾室身份,只要握着这个身份,哪怕以后三少爷走了,她也可以有口饭吃,有衣服穿,不用再回到家中挨穷挨饿。
    那时候的邢苑太年轻,她受不了,连一个痨病在身的夫婿都要同别人分享。
    所以,她做了件错事。
    “娘子,当年你同青衣候,到底有没有?”
    冬香先不说邢苑想听的,而是问了个最刁钻的问题。
    “为什么要问这个?”
    “我是在替娘子可惜,明明没有做了那龌龊的事情,却替旁人背了龌龊的黑锅,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一横心,跟着青衣候远走高飞。”
    冬香的试探一步接着一步,见邢苑没有否认,继续说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