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眠不得不承认，郁云初在某方面有着超乎常人的记忆力。
    在慌乱间，方可人不仅是车牌号码，连车辆的颜色都不记得，可郁云初却能够准确地描述出车辆的型号、颜色、车牌号码，他甚至在与对方的扭打中扯下了那两个假医生的口罩，能够准确地描绘出他们的长相。
    也就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受伤。
    商眠看着他纤长的手指在画纸上作画，内心的惊叹越发抑制不住，他只是在惊险中看了两眼，却能将人画得栩栩如生，将其最明显的特点画出。
    那样好看的手像蕴含着无限的神秘力量，它拿了刀，修复了无数人的容貌，将他们从深渊中挽救；它握住笔，三两笔就勾勒出嫌疑人的轮廓和线条，连眉眼间的气质都展露无遗。
    “你……你不是医生吗？画得这么好？”商眠拿着画纸，语气里不乏欣赏。或许三年前，他便是这样画出了巴洛与他的小喽啰。
    郁云初扬了扬嘴角，心情飘飘然，却还要故作无所谓：“小学学过一点美术。”
    “学过一点，就画成这样？”
    “嗯，还学过一点钢琴。”
    商眠啧啧称奇，他就像一座高山，远看风景秀丽，走近才发现，还埋藏着无数的宝藏。
    她迅速地将车辆车牌讯息以及画像上传到内部系统，又请求市局支援，刑警大队已经出动，金戈也正在赶往分局的路上，今晚注定是个不眠的夜晚。
    “你和方可人先回去。”商眠说。
    郁云初却没有动：“你呢？”
    “我？我还有工作呢！”商眠话音未落，脸部忽然有了冰凉的触感，那是郁云初的手，他点在了她眼下的黑眼圈上。
    “你不睡觉吗？你看起来很疲倦，刑警也不是机器人。”
    “这是我的工作。”
    “身体垮了，还怎么工作？”
    商眠正要反驳，一直坐在旁边的方可人却站了起来，强势的商眠给了她无限的安全感，她下意识依赖她，在到公安局之前，她也是这样紧紧地抓着郁云初，像抓着救命稻草：“商姐姐，你不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两双眼睛灼灼地盯着她，商眠被盯得浑身发毛，举手投降：“回回回，一起回。”
    离开分局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
    附近的早餐店已经开始营业，飘出了袅袅的烟。
    商眠开车，郁云初坐在副驾驶，他盯着自己身上与车上已干涸的血迹，嫌恶之情溢于言表，恨不得用消毒水将自己冲刷几十遍。
    方可人在后座已裹着她的外套沉沉睡着，商眠压低声音提醒：“伤口不能碰水。”
    郁云初没说话。
    商眠和他认识久了，对这人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一清二楚，声音不徐不缓与熹微的晨光融合在一起：“你刚缝了针，伤口等下碰水会溃烂，然后流脓，不仅如此，还会散发出腐烂的臭味……”
    “你，住口。”
    郁云初脸色愈发苍白，几欲作呕，商眠见目的达到，老老实实地闭了嘴。
    清晨的马路车辆稀少，商眠的车开得很快，正如她一贯的作风，雷厉风行，她没有超速，也没有违章，投机取巧地走了小路，避开了好几个红绿灯。
    她和他，像是两个极端的个体，却阴差阳错地坐在了一起。
    “你为什么选择这份工作？”快到观澜半岛的时候，郁云初忽然问出口。
    “没有什么为什么，我爸是刑警，我妈是法医，我走这条路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没有什么是理所当然。”郁云初听出她的敷衍，“人总要做自己喜欢的事，走自己想要走的路，而不是别人要你走的。”他还想再说下去，商眠却猛地刹了车。
    “到了，你和方可人先上去，我还要回局里。”她顿了顿，声音放软了，“别和小远说我要出外勤，我骗他说，我值夜班。”
    说起江远的时候，商眠的唇角微微上扬，带着一点宠溺，郁云初却莫名觉得有些刺眼。
    商眠，江远。
    无论是姓氏、长相还是性格，都不像姐弟。
    江远看她的眼神，完全不像弟弟看着姐姐，那是男人看着女人的眼神，所以江远对自己也始终怀着敌意。
    可商眠却不自知。
    越是与他们相处，郁云初心中的疑惑越深。郁云初甚至在母亲于筱竹打电话来时不经意地聊起这事，于筱竹却忌讳莫深，言辞闪躲。
    他们到底有什么秘密？
    “商眠。”
    话到了嘴边，几乎要问出口，商眠的手机却响了。
    “什么……在高速口拦截到车了吗？好，我马上过去……”她匆匆挂了电话，“你要和我说什么？”
    晨光中，他的目光无奈而温柔：“没有，你去吧，注意安全。”
    商眠一愣，内心忽然被一股柔软的力量击中。
    她的工作是危险的，商明建和曲葵最初也是反对的，而江远更是阻拦，一有机会便劝她转岗。
    而他却说，你去吧，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