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凌晨,商眠才回到观澜半岛。
她已经发了信息和江远报备,江远知道她忙,仅回了一个“好”,连电话都没有来打扰。
结果商眠开了门,正在换鞋,玄关的灯便亮了,她被吓了一跳,抬起头,看见郁云初的脸幽幽地从黑暗中显现。
“郁大爷,你这是要吓死人不偿命,现在是大半夜你知道吗?”商眠拍了拍胸口,还要压低声音,就怕吵醒江远。
“哦,我知道。”郁云初慢慢退回黑暗中,商眠这才发现,他刚刚便一直坐在沙发上,茶几上还放着红酒和奶酪。
“你不睡觉?”
他“嗯”了一声,又端起红酒杯,喝了一口酒。
月光从落地窗洒进来,落在他脸上,更衬得他皮肤白皙细腻,五官就像经过精雕细琢,十分养眼。
只是深更半夜的,商眠实在没心思欣赏美男,直接往房间走。
她没看见,郁云初站在她身后欲言又止。
郁云初的反常,接连持续了好几日,饶是商眠这样神经粗犷的都察觉到了。
行为古怪,眼神闪躲,言谈防备,若不是郁云初是个遵纪守法的十佳青年,商眠几乎要将他当成犯罪嫌疑人,抓过来拷问。
可惜他不是,他是不收房租的房东大人。
所以,他一看到商眠就撇开脸、一和她说完就看天、每天在地下车库偶遇他都将车开得飞快的奇怪行为,商眠敏感地察觉到了,却没有放在心上。如果商眠再仔细一点观察,不难发现,骄傲的孔雀这是开屏了。
只是她忙着调查火灾案,连吃饭都是匆匆扒两口,恨不得一天有48小时,哪有时间费心琢磨郁医生百转千回的心思。
倒是小迷妹方可人发现自家偶像最近不怎么开心。
自“火锅事件”后,方可人竟奇迹般地不再黏着郁云初要整形,她像是一夜间被打通了任督二脉,找到了追星的全新方式,不是费心缠着他给自己整形,而是上网找寻所有关于郁云初的资料,他从小到大的履历,以及他做过的经典案例,甚至不知从哪儿翻出了手术视频,一遍遍地观摩,她甚至萌生了转专业的念头。
虽然她追的不是明星,而是一个整形医生,但作为职业迷妹,偶像就住在隔壁,抬头不见低头见,她当然察觉出了郁云初的不对劲。
“郁医生,你有黑眼圈,最近失眠呀?”
“郁医生,你脸色苍白,精神恍惚,是不是老做噩梦?”
“郁医生,我看你最近脚步虚浮,是不是……”
方可人话没说完,郁云初已经甩上了门板。
这小姑娘最近不缠着他要整形,却也还是那么可怕,像神神叨叨的神棍,仿佛下一秒就要给他掏出一包灵丹妙药,高价卖给他。
现在的小姑娘真可怕。
更可怕的是,她所说的都对。
从那该死的火锅聚餐后,郁云初就失眠了。
他前半生的饮食都是清淡的,连麻辣烫和冒菜都没尝过,更别说是滚烫的红油麻辣火锅,虽然他没吃多少,还偷偷用清水涮了涮,但那个矜贵娇弱的胃,仍旧不满意地造反了一宿。
后半夜好不容易睡着了,又做了奇奇怪怪的梦,挣扎着醒来,天才蒙蒙亮,他的生物钟彻底被打乱,只好下楼晨跑。
好不容易出了一身汗,大脑一片空白,上了楼,那个扰乱他梦境的人又猛地窜出来,眼睛还对着他眨巴,长长的睫毛像是又一次在他手心扫过,很痒。
郁云初觉得,自己最近一定是工作太忙,且看了太多学术视频,才会觉得商眠好看。
连接几日,他都有些躲着商眠,就怕被她窥探出端倪,没想到对方倒好,终日神出鬼没,早出晚归,两日都没能碰上一回头。
好几次,他想问她在忙什么,她已经“咔嗒”一声,匆匆出门了。
商眠最近在忙什么,他倒不是不清楚。
现在网络发达,一丁点新闻都会被无限放大,乔西火灾案已经在朋友圈流传了好几个版本,有说是夫妻得罪人被复仇,有说是夫妻自杀,更有荒谬的,揣测丈夫出轨被情人报复。
造谣成本低廉,压根儿没想到会给死者家属带来多大的伤害。
被烧伤的双胞胎还在住院,一个在icu,昏迷不醒,一个精神受到重创,情绪极其不稳定,两个漂亮的姑娘,人生被摧毁了大半。
商眠走访邻居、亲戚,包括学校小食店的顾客,无一不对死者夫妻赞不绝口:他们做生意厚道,为人善良,偶尔学生来吃饭钱不够,直接让他们下回再给,经常拿剩饭菜喂附近的流浪猫狗,对亲戚朋友也宽厚。
这样善良的一家人,实在想不通为什么有人下如此狠手。
商眠连日愁眉不展,江远看在眼底,急在心底,不忘为她寻找破案方向:“会不会真的是出轨?”
“夫妻感情很好。”
商眠话音刚落,有个声音插入:“两个双胞胎女孩有没有得罪过人?”
商眠一愣,回头。
郁云初站在身后,眉头微皱:“我是说,两个女孩儿都上高中,都是青春期、叛逆期,会不会在学校和人有过口角?虽然我们都喜欢长得漂亮的人,但有时候漂亮容易遭人嫉恨。”
他说完,眉头皱得更深,他不愿意用恶意揣测别人,但这个世界的黑暗,有时候比想象的要更深:“我去年的一个病人,是职校女生,因为长得好看,被同寝室同学泼了硫酸,毁了半边脸。”
学生并非就天真单纯,他看过不少校园欺凌的例子,那些处于叛逆期的青少年,有比成人更恐怖的恶意。
商眠转头看郁云初,如梦初醒,下一秒她起身,抓起车钥匙便往外冲。
在几段监控视频中,几乎所有嫌疑人都被叫来问话,基本都没有可疑,其中就包括了一个穿校服的少年。
商眠仍旧记得这个少年,少年曾经被叫到过公安局。他第一次到公安局显得有些紧张,被问到为何深夜在外面游荡时,他更是紧张,说父母出差,自己到网吧上网,还小声地央求她不要告诉自己的父母。
他的回答无懈可击,就连脸上的慌乱也恰到好处,多一分少一分,都显得可疑。
商眠想到这里,一股无法言喻的寒意从心底升腾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