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情况呢,在冲突事件发生过后,我就已经找过我们的参谋详细了解了一下,也知道了个大概。但是,客观地说,我知道的这些情况,也都是我们这个参谋的一面之词,的确是不一定完全真实。但是,我也实在是无从了解到全部的真实的情况,因为既没有录音,又有没有录像,更没有其他人在场。那个时代,录音电话还算是个奢侈品,指挥所的电话一般都带录音功能,而我们一般的机关办公室电话就只是不带录音功能的普通电话了。
作战科长还在生气,所以跟我说的时候显得添油加醋,激动之处就难免有些满嘴跑火车了,甚至点到了我们团对机关人员的业务培训和教育管理的问题,就差直接说我这个团长工作能力有限、领导水平不高、对机关管理不力了。听着听着,就把我也给整火了,倔脾气跟着上来了。这个火不是对我们自己的参谋,而是对这个作战科长:说话不能好好说啊?就不能客观地看问题啊?你就那么信自己的参谋啊?什么责任都往我们参谋身上推!再说了,虽然你是师里的作战科长,但你毕竟才是个副团,而我这个团长可是正儿八经的正团啊,你跟我讲话就不能客气点?我们团里有什么问题还犯得着要你来对我这个团长来指手画脚的啊?还真的搞不清自己是谁了吗?再说了,情况还没完全搞清楚呢,我听我们参谋说的可跟你说的不一样,我也不能光听信你的一面之词啊?哦,就你嘴大啊?作战科长了不起啊?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说什么就是什么啊?
于是,我把我们参谋跟我说的情况也叙述了一下,并且一再强调了关系到谁对谁错的关键细节。刚开始我也还是尽量压住火,跟他在好好讲。可是,说着说着,他的嗓门越来越大,情绪越来越激动,搞得我也实在是按捺不住满腔怒火了,便瞪起两眼,圆目相向。言语上更是据理力争,毫不想让,愈加尖刻。这个时候,副师长又直接介入进来,不是帮我,而是“胳膊肘向里拐”——帮着作战科长了,毕竟他们都是师里的嘛。他想为科长撑腰,把我压住,逼我就范。那怎么行?这个时候我还能示弱?当团长的就不能是软蛋!还记得在军训处的时候,跟我们一个老参谋交流,他曾经干过团副参谋长、有着丰富的基层和机关管理经验,他讲的一句话我认为还是有一定道理的,那就是“当主管的一定要有魄力,意见不统一的时候就需要主官来决断,哪怕就是错了,你也得先按我的干,后面我再给你做检讨都行!”当然了,他这话指的是自己单位内部,主官不能优柔寡断,当断不断其后必乱嘛,并不是指的对上级领导和上级机关。但是,现在我的倔脾气上来了,也不管这些了。我看啊,当主官的在关键的时候也还要敢于给下面做主,为部属撑腰,不能只唯上不唯下,更不唯实,上面说什么就是什么,像个软面团一样让上面捏来捏去的,完全失去了自己的个性和主张;如同提线木偶一般被领导左右操控着,根本没有自己的思想和主见。这样的干部人家跟着你干还有什么劲?那还不是只有受气受欺的份了?时间长了,不仅是上面对你不乐意,下面也会对你不满意,你就会变成“钻进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了!所以,今天不管怎么样,我是必须一硬到底,跟他们死磕下去了:哦,你俩这个态度,两个人来一起攻击我一个,我就怕了啊?我还就护犊子了,怎么地?我的参谋我必须得给他撑腰,不能让你们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就是一通收拾。
就这样,我们三人在空勤楼前分成两伙吵了起来,互不相让,谁也说服不了谁,闹得有点不可开交的。当然了,必须还要解释一下,我们并不是像市侩小人那样污言秽语、家庭妇女一般口无遮拦,毕竟还是一个师职干部和两个团职干部嘛,都还是就事论事、评理说事在,只不过是有些针锋相对、言语刁钻,理评不清、事说不明罢了。
这一仗副师长他们没有干赢,最多也就算打了个平手,副师长自然是不会善罢甘休,还要动用手上的权力治治我的。果然,第二天,师里便专门组织了一次战备整顿,主要就是针对我们团的。好家伙,阵势不小啊!可谓来势汹汹、杀气腾腾的:由副师长亲自主持,亲自主讲,机关和飞行人员全体参加。副师长情绪激动,声色俱厉,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从古讲到今,从中讲到外,从大道理讲到小道理,从规章制度讲到人情世故。他口才还是很不错的,所以讲起来是旁征博引,滔滔不绝,充分说明了古时的中军帐、现在的司令部的重要作用,进一步强调了如何改变机关工作作风,切实提高机关工作效率。就这样,副师长喝完两杯水,气哼哼地讲了很多,情绪得到了无所羁绊的宣泄,好像是有些解气解恨了,脸色也缓和了不少,最后在嘴角居然还勉强挂上了一丝不太自然的笑容。讲完以后他只是问了问师副政委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也没有问我还有没有什么要说的了。我也没理他,哦,你的火是发出来了,可我呢?我还一肚子气没有地方撒呢!我总不能自顾自地冲到台上去,说我有不同意见,我也要讲两句,然后再辩解一番,反击反击副师长,那不乱套了吗?像个什么样子了!这点组织纪律性、这点大局意识我还是有的。所以在他宣布会议结束后,我一句话没说,拎起自己的诺亚口杯,抬起屁股就走,把什么副师长、副政委的全都丢到了脑后,就这么自顾自地晃荡着溜达走了,给他们尤其是副师长丢了个桀骜不驯的背影。
回到宿舍后,师副政委尾随着来到了我的办公室兼宿舍。作为政工干部,他很敏锐,看出了我的不高兴、不满意,为了轮战的大局来做我的思想工作了。见他主动问,我便没有再做丝毫的隐瞒,来了个“竹筒倒豆子”,一股脑地把自己的想法、看法、意见、建议都说了出来。耐心听我诉说完以后,师副政委又能说什么呢?又好说什么呢?只不过是保持中立,和和稀泥,调解调解我们之间的矛盾罢了。但是,师副政委对我的“双向模拟法”还是发自内心地非常认可并高度赞誉,他认为我们既要好好总结这方面的经验做法,更要充分发扬这种肯动脑、勤思考的钻研精神。
嗯,你看看,你看看,人家政工干部还是很有水平的,做人的工作还是很有一套的,几句话就把我的毛给捋顺了。反正不管怎么讲,我觉得师副政委跟我谈的这一席话还是很有效果的,也算是让我得到了尊重,不满、愤懑的情绪有了一定程度上的宣泄,心情好了不少,所以很快也就回归到了正常的工作状态,和副师长冷战了不到一个礼拜便就从表面上重归于好,不再别扭着了。其实,大家心里也都明白:我们是一根绳上的两个蚂蚱,跑不了你也蹦不了我的。为了共同的利益我们还是要精诚合作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嘛!
这件事过后,为了防止再次发生类似问题,我让作训股专门到市里去买了个录音电话,安放在了我们的团值班室。经费再紧张该花的也还是得花啊!这个可不能舍不得,好在还算是“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吧,侥幸还没发生大的问题,只是跟师机关发生点纠纷。这要是跟空x军机关在电话里什么事没搞清楚可就真的坑死人了,我们就算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也不敢去说清楚啊?得罪了他们那还了得?他们那可真的是大爷啊!
后来,轮战都快结束了,一次空x军机关的几个老乡聚会喝酒,听领航处李副处长讲:来轮战的不少部队都这样,师里跟团里容易闹出矛盾,搞点内讧,让空x军和场站看了不少的笑话。我们这点小矛盾算什么?毛毛雨啦!有的部队还有更甚的,副师长跟团长都不讲话了,团里做什么工作都不往师里报,有时副师长都不知道团里第二天工作安排干什么了。
前面说过我们这个轮战班子还是比较合理的安排,但这是指按照上级的要求以及约定俗成的一种搭配,然而这里面的确还是有着一个不太科学的地方,那就是副师长和团长这种搭配很容易产生矛盾。这也正是相当于前后舱、长僚机搭配时需要考虑到的权威梯度问题,轮战的领导班子不仅要能力胜任、个性兼容,而且还要个梯度适中。副师长和团长在一起就是权威梯度偏缓,虽然不会出现盲信盲听盲从的问题,但是很容易导致互相掣肘,彼此不服,激发矛盾,产生内耗。当两个人意见不统一的时候,副师长会认为团长理所当然的应该听自己指挥,因为他不仅本来就是团长的上级领导,而且他现在还是轮战临时党委的副书记、带队的最高军事长官;可团长往往却不会这么认为,当意见相左时他自然会想:不能完全听你的,因为你只是副师长而不是师长,出了问题你是帮我担待不了什么的,只能是我自己负这个主要责任,因为我是团长,团的军事主官,责无旁贷!如果你是师长那情况可就不一样了,你自然会承担起主要责任来,我的罪过就轻了许多。就像我们来轮战之前,往上报夜间不值班的事情,不就是一个很典型的例子吗?是听了副师长的话,但出了问题他就不管我们了,自己躲起来,当缩头乌龟,让我们团里去当挡箭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