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终于,清洗室的门打开了。
吴玫首先出来,她看了看那俩:“没事了。”
邵建璋他们长出了一口气。
“不过等会儿,我需要你们镇定,不要急着扑上来叫师父,更不要问他很多问题。”老太太叮嘱道,“你们的师父现在非常虚弱,容易受到惊吓。”
邵建璋和魏军互相看了看,都点了点头。
吴玫这才又走进去,不多时,她推着轮椅出来,钟薪坐在轮椅上。
邵建璋和魏军站在不远处,紧张万分地望着钟薪,邵建璋发现,钟薪的脸色非常苍白,像是害了一场大病。
但是钟薪根本不望向他们。
他转过身来,惶恐地望着吴玫:“咱们去哪儿?”
老太太轻言细语道:“回家。钟薪,你看,这是你的两个徒弟,他们来接你了。”
钟薪飞快看了邵建璋他们一眼,仍旧转过头,哀求道:“我不回去……我不认识他们!”
尽管早有准备,但是听见这句话,邵建璋心中,还是犹如遭了重击一样。
吴玫掰开钟薪拽着自己衣服的手,老太太十分温和:“放心,他们是对你很好的人,他们不会伤害你的。”
她说着,又冲邵建璋使了个眼色。
邵建璋赶紧上前,他走到钟薪面前,弯下腰来:“师父……”
钟薪迷惘地望着他,那种眼神就像看一个陌生人。这让邵建璋心中,愈发难过。
但他仍旧努力笑道:“师父,咱们该回家了。”
魏军此刻也走上前来,他温柔地望着钟薪:“师父,你是不是觉得,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钟薪望着他,半晌,迟疑地点了点头。
“跟我们回去,我有一样东西,你看了以后就什么都明白了。”
魏军的声音带着诱惑的魔力,钟薪又望了望吴玫,老太太充满鼓励地冲他点了点头。
“好,我跟你们回去。”钟薪这才颤声道,“但是,如果你们敢欺负我,那我……我就叫……”
他的神色变得痛苦起来,像是要在记忆里,找到一个危难时刻能帮助自己的人。
但是钟薪找不到。
他一个也想不起来了。
邵建璋心中愈发酸楚,他伸出手臂,轻轻揽住钟薪:“师父,我们不会欺负你。要是有人敢欺负你,我们帮你打他!”
钟薪被他们带回了他那间单身宿舍。
宿舍很小,进来三个人就有点拥挤了,而且魏军一路细心观察,他发觉不知什么缘故,钟薪有点害怕他。
魏军想了想,决定自己先离开。
“师父现在高度紧张,受不了刺激,我就不待在这儿当刺激源了。”他低声对邵建璋说,“你陪着他,有什么事就下楼打电话给我。”
魏军走了,邵建璋把门锁上,他发现,钟薪的神色明显放松下来。
邵建璋觉得好笑:“你害怕他?”
钟薪低下头,有些腼腆地轻声道:“他太壮了。”
邵建璋反应过来,他有点生气:“师父的意思是,我弱得像个小鸡子,是吗?”
他留意到钟薪那惊恐的神色,只好叹了口气。
邵建璋从怀里掏出那本黑色皮革手册,将它递给钟薪。
“看看吧。”他轻声道,“看完了,你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本皮革册子,钟薪看得非常慢,就像要把每一句话都看进心里去,邵建璋一直盯着他,他看见钟薪脸上神色变幻莫测。
良久,钟薪合上皮革手册,他抬起头望着自己的小徒弟。
“建璋,辛苦你们了。”
钟薪的声音一如往常那样平静,邵建璋的眼睛顿时就红了!
他的师父,又回来了!
他努力忍住,飞快用袖子擦了擦眼睛,这才哑声道:“师父,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身上有些虚弱,没什么力气。”钟薪低声道,“对了,刚才那个……是你师哥?”
邵建璋一愣:“是啊,是我师哥魏军。”
钟薪轻轻叹了口气:“名字和脸,还是对不上。”
邵建璋赶紧道:“慢慢来,师父,有我陪着呢,有任何问题尽管问我。”
钟薪点了点头,他站起身:“晚饭时间了吧?带我去食堂,告诉我所有我应该认识的人。”
那天晚上,邵建璋留在了钟薪这儿。他给钟薪讲协会里的人,讲其他的梦师,讲他和魏军是怎么被钟薪选中,做了梦境判官的徒弟。
他尽一切可能填补着钟薪记忆的缺失,但也只能讲到他出现,因为在那之前的事,邵建璋自己也不知道。
“所以,你不知道我师父是怎么死的?”
邵建璋沉默良久,才道:“突发心脏病。我师祖是在一个下雨天过世的……当时他在躺椅上休息,而你一直留神着他的呼吸,但是那天的雨太大了,你的听觉受到了影响,等你发觉时,老人已经过世了。”
钟薪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黑夜之中,他发出一声低低的啜泣。
“建璋,我想不起来……我的师父死了,可我连他长什么样都想不起来了。”
钟薪嚎啕大哭,邵建璋翻过身去,把他抱在怀里。
接下来的一个月,钟薪都显得很沉默,他的记忆里还是有很多对不上号的人和事。
邵建璋也很难过,他花费了那么大的力气,给师父的生活里增添了那么多宝贵的东西。然而一夜之间,钟薪再度恢复为一块白板。
那上面,什么都没有。
可是邵建璋告诉自己,不要气馁。
无论钟薪的精神核被清洗过多少次,他都要陪在师父身边,帮他恢复所有的记忆,直至他能如常生活下去。
那段时间他一直守在钟薪身边,俩人同吃同住,晚间就寝也不分开。
钟薪因为失去记忆,变得容易惊恐,不知不觉间,他就将这个小徒弟当成了生命的支柱。
“师父,你不用怕,有我在。”邵建璋坚定地说,“我能记住所有的事,就算师父的精神核再次被清洗,我也能帮你全部想起来!”
黑暗之中,钟薪伸出一只手,他握住邵建璋的手。
“小肉包子,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