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会厅的内部镶嵌了很多宝石,这座珐琅器的宫殿高大豪阔,色泽雍容,四面光线透进来,更显得十分的明艳温润。
宫殿大厅里,摆着一张长桌,獬豸领着顾荇舟在桌前坐下来。
这时候,第五镇的居民们也陆续走了进来。果然,全都是能量上万的高阶生物,化为的人形有男有女。
会议主席是一只毕方,幻化的人形,却是一个容貌秀丽,身着长裙的女性。
“这位就是今天从协会过来的梦师吗?”身着绮丽的橙色长裙的女子,声音温和地问顾荇舟。
神兽们都很激动,它们已经有五十年没见过人类了。
“说说吧!”一条年龄很大的青龙,热切地问顾荇舟,“说说这些年外头的情况!”
顾荇舟一时为难:“外头?全世界吗?”
“对,全世界的情况!”
“我从哪儿说起呢?”
神兽们互相看看,先前那只玄武说:“你就从1960年开始说吧。”
顾荇舟:“……”
这可真是个厉害的挑战!
獬豸站起身来,示意众人安静:“让人家从那么久的时候讲起,又要讲遍全世界,未免太为难了。我看,就让他讲讲协会的情况吧。”
它又转头对顾荇舟道:“1960年,关敏从这儿踏上白鹳列车离开之后,我们就再也不知道协会的任何事情了。”
顾荇舟奇怪道:“后来换了麒麟做巡查总长,它也没告诉你们吗?”
獬豸摇摇头:“我在月台上见过一次麒麟,我们也要求它打开封锁,但是麒麟当时说了句很奇怪的话,它说‘现在就更不可能打开了’。”
顾荇舟明白麒麟那句“更不可能打开”里面真正的涵义,那时候协会大权已经落入棋社成员之手,他们不会同意让这群老神仙出来捣乱的。
“那之后,我也死了心。”獬豸看看顾荇舟,“若不是你今天来,我也不会去月台的。”
顾荇舟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我就从上一个离开这儿的人类讲起吧。协会首任理事长关敏,他于1978年突然过世,起初大家都以为是意外,但是最近几年,有越来越多的证据显示,他应该是被人下毒杀害。”
獬豸的一双眼睛顿时瞪大了!
“是谁杀的关敏?!”
“他的助手江玉城。”
顾荇舟就从关敏被害讲起。他的故事有两条线,一条是薛从简等人发现混沌,继而以身蹈海,制作梦境之砥。另一条线则是吉襄等人建立围棋俱乐部,越来越多无辜的人被卷入惨案中……
大会厅寂静无声,顾荇舟的讲述非常平静,即便讲到最血腥的地方,语气也是平静无波的。
故事非常漫长,跨越了五十年,顾荇舟一直讲到年会上麒麟自杀,之后棋社成员的罪行曝光于天下,这才停下来。
他低着头,看着自己胳膊肘上的那个黑洞。
此刻因为一些细微的姿势调整,破洞周围的裂纹越来越多,肘部的洞也越来越大。
他忽然想:只是一次不小心,结果却越来越不可收拾……协会也是这样吗?
良久,獬豸才轻轻叹了口气,它抬头看看大家:“伙计们,我们当初的预感,还是成了真。”
它的语气里没有得意,并不是那种“看吧!我早就说过!”而是无论如何都没法改变结局的惋惜。
会议主席,那只毕方却皱了皱眉:“如果这些年,我们能参与协会的工作,也许局势不至于发展到这一步。当初我就向关敏建议过,让我们组成元老院,来制衡协会……”
这倒是很有可能。顾荇舟暗想,如果协会上面,能有一个类似元老院的组织压着它,麒麟就不会势单力薄,被迫收声,吉襄那些人也就不敢那么放肆了。
獬豸淡淡地说:“关敏那种人,老天第一他第二,让我们压着他?怎么可能。”
那条青龙哼了一声:“而且我们制衡协会?谁来制衡我们呢?各位,你们不会真以为第五镇是个荷花池,咱们个个出淤泥而不染吧?我同意姚爱兰的意见,卷入协会,不会有好下场的,要么同流合污,沆瀣一气,要么心灰意冷,远走高飞,现在我们坐在这儿是一种幸运。如果当初,我们也脱了鞋下了场子,局面只会比现在乱十倍不止。”
这种意见,顾荇舟也觉得有道理,他虽然始终怀有理想,但同时对现实和人性也保持着清醒。
不知谁小声说:“我们在第五镇,不是平衡得很好吗?第五镇就是个成功的典范。我们制衡协会,然后再由无序区之主来制衡我们,这不就行了吗?”
顾荇舟听得心中一动。
青龙嗤之以鼻:“别说无序区之主尚未成熟,还承担不起这份重任,就算无序区之主能制衡我们,谁又来制衡无序区之主呢?”
姚爱兰,那只獬豸伸手一指顾荇舟:“他可以。”
神兽们纷纷议论起来。顾荇舟一时哭笑不得。
青龙依然咬紧不放:“那么谁又来制衡顾梦师呢?一个上升到所有人类、所有无序区生物之上的存在,你们觉得他能在这个位置上保持清白多久?而且过多的制衡,会不会导致无效的官僚主义蔓延?第五镇不是荷花池更不是共产主义试验田,我们只是因为身份特殊,总数又极少,才能艰难地维持这份平衡,拿第五镇的经验推广全世界,那是愚蠢幼稚的!”
顾荇舟听得头都要大了。
那只毕方敲了敲桌子:“先不说这个了。各位,顾梦师难得过来了,大家有什么想问他的吗?”
神兽们安静下来。
它们互相看看,脸上全都显出同一种神色:那是羞愧,不安,又有点渴望的模样。
然而谁都没好意思先开口。
顾荇舟看出来了,于是他笑道:“各位放心,只要我能回答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还是那只毕方率先开了口:“那我来打个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