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臣达把醉酒的杜落晨抱到房间里,她在床上翻滚。
她一顿,胃里翻滚着恶心,难受地想把内脏都吐出来,捂着嘴止住了吐意。
沈臣达轻声哄着:“小落,吐出来吧,这是在家里。吐出来没关系的。”
她渐渐没了吐意,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
沈臣达一双眼将温柔写尽,他守在杜落晨身边。
等她的难受消散,在床上停止了闹腾,沉沉的睡意漫上,人也安静地睡下了。
沈臣达为她盖上了被子,掖被角,指腹抚平她皱起的眉头,细腻地抚摸她脸庞。
俯身,小心翼翼地维护亲吻着。
吻她万千。
就连在摄像头前地工作人员都看呆了,那个电视机前不苟言笑,遇事不恭的沈臣达,将温柔全然交付给杜落晨。
他坐在床头,微曲着背,手肘靠着床,他一双眼安静地看着杜落晨,像是深沉地思考。
晨幕东升,朝霞遍野。
他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懒懒地伸了个腰,蹑手蹑脚地出房间了。
在房门口处一顿,又转头看向熟睡中的杜落晨,轻笑离开。
——
杜落晨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支棱起身,看着满身的红酒印,一片狼藉。
她稍微撑起身子,想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沈臣达听了声响进来:“小落醒了。”
她点了点头,她看着臣达顶着杂乱无章的头发,眼中有倦意,眼睛周围有一圈青乌。
他端着碗汤搁在床头柜:“还难受吗?”
杜落晨只记得自己昨晚喝个烂醉,太详细的记不清了,不过看她这衣服上的渍,估计昨晚没发生什么好事。
她不作声,只摇了摇头。
“难受就说出来。把汤喝了。”沈臣达揉了揉她的头发。
她企图从沈臣达的眼中读取点昨晚的讯息,很温和的目光,一点责备的讯息都没有。
她微微一动,脑后就传来一阵刺痛,脸上的表情拧巴。
沈臣达手掌压着她的太阳穴,劲道柔中带劲,帮着揉搓了几下。
她抱歉道:“小落,你怪我吗?”
杜落晨瞪大了眼睛,她丝毫不记得昨晚的事,一听他抱歉的语气,整个人都慌乱起来:“怪你什么?”
沈臣达看见杜落晨这副断片遗忘的模样,估计脑补了不少画面。
他低声笑了:“灌你酒,让你自己说隐恋和分手的原因。”
昨晚喝酒前半段的内容像是影片在杜落晨脑海中播放。
沈臣达把醒酒汤递给她。
她捧着热腾腾的的醒酒汤,感觉汤的温热透过瓷碗传到指尖,腾起的热气温了下脸,她脸上也烫了起来:“嗯,不怪你。”
杜落晨的目光有点逃避沈臣达,她大概也猜到了沈臣达眼下青乌的原因。
“饭煮好了,收拾下就出来吃饭吧。”沈臣达留了句话,人就出去了,头又探了进来,“洗澡的话,水温别太凉,你身子还弱。”
她点了头,她把脏衣服扔进衣篓,简单冲了个澡,冲掉头痛感,换上舒适简约的家居服。
沈臣达坐在餐桌上等待她一起吃午饭时,翻看着剧本,动不动就打个哈欠。
杜落晨出来,沈臣达放下剧本。
今天的菜太素了,清清淡淡的白米粥。
杜落晨悠哉,一口一口慢条斯理地吃着,细嚼慢咽吃着白米粥。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吃些温温的食物能消散宿醉后的头痛。
沈臣达吃饭吃得快,拿去剧本来看,是不是瞥杜落晨一眼,看她细嚼慢咽的模样,脸上总带着淡淡的笑意。
他的哈欠还是一个接着一个打。
杜落晨抬头看了一眼他,感觉昨晚自己也挺不好意思的,她低着头开口了:“臣达,你去睡会吧,这些我来收拾就好了。”
沈臣达笑了,揉了两下她的头发:“还是小落贴心。”
他把碗放到洗碗机里面后,往里屋去。
杜落晨吃完饭简单地收拾了下餐桌,也回到里屋。
她本是坐在飘窗上捧着一本书来看,听着微风轻抚,却偶然听见人声细密的呢喃。
她转头看见沈臣达已经躺在床上睡得沉沉的,他睡梦中唇齿张合,似乎说这些什么。
她将耳朵凑过去,听不清。
杜落晨就躺在他身侧,更努力地听着,他睡梦中呢喃着:“小落,你别……”
沈臣达的话说得顺,仿佛重复这一句话,呢喃都话语模糊,她凑得更近了些,更努力地想要分辨后半句。
沈臣达眼睛微睁,意识尚弱,看见身边人,就搂进怀中,慵懒地询问:“小落,你也午睡吗?”
她觉得偷听沈臣达梦中话不地道,就答应着:“嗯。”
她在怀抱中闭眼,睡意渐渐浓了,好像在沈臣达低哑声线还在重复着那句话。
在模糊的睡意中,杜落晨听清了那句话,但是卷席而来的困意包裹,带她进入沉沉的梦中。
风雨中雷鸣以破竹之势,扰人心智。陈腐的淤泥钻入肺腑,四下皆是腥甜的恶臭,黑暗破土而出,顷刻覆盖卷嚣。
她踏入这一片黑暗,深陷脚下的泥沼,淤泥幻化成了手,无数只手从沼泽中冒出,死死抓住她的脚踝,奋力将其拖拽入内。
她费力一拔,拔出陷入半条腿。
一个不稳,看见了身后天地已经化为混沌的万丈深渊,她好不容易重心前倾稳住了身子,忽地一只手大力推开她。
她脚底一滑,整个人重心后坠。
啊!
她在下坠,不停地往炼狱深渊掉落。
抬头,她看见了沈臣达他在电视上那张渐远的脸,淡漠无情,闪烁的记忆像是快片一样,两个人影重叠。
杜落晨惊醒了,满背的冷汗,她轻呼着吐息,努力平复猛烈跳动的心脏,她梦到了,回忆起了这个梦地后半段,这是一个更加完整,更加恐怖的噩梦。
她定定看向身边人,梦境中慌张的面容和安详的睡容重叠,思绪全被梦境占有,她记不清踏入梦魇前沈臣达说的梦话了。
她回味着梦境的最后一个场景,渐渐在脑海中清晰起来,悬崖之上的高处,两个沈臣达的身影重叠,不断切换着。
瞳孔一缩,她看清楚了,真真切切,那个悬崖之上的沈臣达哪里是将她推下去的人。
沈臣达神色慌张,分明是想要伸出手抓住她的人。
愧疚感在心上扑得满满当当,毫无缝隙,杜落晨努力往他的怀里挪,她的手也搂着沈臣达更紧了些。
她忍住了哭声,却忍不住眼泪滴落,眼泪簌簌掉落。
沈臣达睡梦中,依稀睁眼,看见眼前的杜落晨钻在自己怀中哭泣。
他睡眼惺忪问:“小落,怎么了?”
杜落晨擦拭着泪珠,忍着哭腔:“把你吵醒了。”
“我正好睡醒了。”沈臣达侧身歪头看着她,声音掩盖不住倦意,“小落为什么哭?”
“我做了个噩梦。”
沈臣达低哑的声线:“什么内容?”
杜落晨别开目光,她不敢直视臣达温和的目光:“不记得了。”
她从来都以为沈臣达是个推她进入全网黑的罪人,而真正拨开云雾见青天,才知晓了真相。
就像那天在薯片台,沈臣达和她说的“我想把你从深渊里面拉出来。”
可是杜落晨一意孤行。
梦一醒就散,听起来很符合常理。
杜落晨撅着嘴,不肯说,仿佛沈臣达的温柔是一记重击,让她更加哽咽地哭泣。
可是沈臣达捕捉到她目光的躲闪,他搂着杜落晨的肩膀:“小落,明天陪我去个地方好吗?”
她哭泣声不停:“好。”
沈臣达的念头在脑海中徘徊了下,还是决定直接把想法告诉她:“小落,明天,我带你去看心理医生,好吗?”
她哭声停顿了下:“好。”
沈臣达对她的答应,心中很雀跃。小落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接受他的帮助,还是头一回。
杜落晨哭哭啼啼道:“我们是不是不适合做恋爱综艺?”
她的哭声有了点停顿,臣达温柔问道:“为什么?”
“我们生生把恋爱综艺做成了悲情综艺。”
“……”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工作。
沈臣达都不知道他会有一天会吃工作的醋。
太奇怪了。
他有种想把“工作重要我重要”的傻缺问题,问出口的冲动。
他恨得牙痒痒的,却柔柔拍着她的背:“小落,别想那么多。”
——
行动很快,沈臣达打了个电话,就安排了车子去。他驾轻就熟将杜落晨领到一位心理医院的私人诊所中。
由于两人仍处于节目录制状态,所以节目组安排了摄影人员跟随。
林医生见了沈臣达很是欣喜:“好久不见,臣达,这位就是……”
他打断了林隐的话:“我女朋友小落。”
杜落晨握手鞠躬,觉得这医生很眼熟。
两人和一众节目组工作人员被领进一间干净的屋子里。
林隐忙活着给人倒水喝,笑眯眯道:“没想到,我这小诊所有一天也会有这么热闹。”
杜落晨觉得稀奇,多看了几眼,屋内墙上很多资料,里面连时钟都没有,其中有个躺靠式的沙发,有种宾至如归的舒适感。
沈臣达问了句:“这么多人,会不会有影响?”
林隐细声回答:“最好是不要这么多人,毕竟可能会涉及到一些隐私问题,具体还是看患者自身情况。”
杜落晨和林隐两人对视而坐。
林隐微笑言语:“杜落晨,年龄二十四岁,其实你的大情况,我这边都差不多了解了。”
林隐对上沈臣达责备的目光,翻看着资料,追加了一句玩笑话:“现在网络挺发达的。”
“最好是从患者自诉开始。”
沈臣达看着小落问了句:“需要回避吗?”
她点了点头。
沈臣达把工作人员都带到门外,将门关上,又回到了她身边。
她抬眼看向沈臣达,犹豫了会,开口了:“臣达,你最好也回避下。”
沈臣达震惊的目光在脸上藏不住。
沈落晨躲开了他的目光。
他又把目光转向林隐,林隐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好,听小落的。”他牙关咬得紧,仿佛听见了牙齿碎裂的声音。
他出门,闷声在外面等候,越想越气,越想越焦急。人在走廊来回踱步。
杜落晨低头迟迟不肯开口。
“没关系,你看我这里连个时钟都没有安,里面和外面的时间就是不一样的,你可以慢慢思索,组织语言。可以从你最近七天的情绪开始描述,或者从你最在意的事情说起,想到什么说什么。”
她是从那个反复的梦说起,说到了昨晚的红酒事件,谈到了《儿童不过五六岁》的事故,和律师函发布时的焦虑……
林隐脸上带笑,话语温和,循循善诱。
好像一阵话语,真有让人心里开解的能力。
不知为何,聊着聊着,杜落晨忽然就笑了。
林隐看着情况不错,进一步探究:“我想进一步了解,我知道你原先有过跳楼的打算,可以告知一下原因吗?”
她一歪头,好像分外轻松道:“他们针对我,都针对到我家人头上了。我就想着我能让事情结束。”
林隐微微挑眉,笔尖一下下轻触纸面:“后悔吗?”
她的目光转向窗外,夕阳倾斜,一日匆匆,天空半幕是橙红层次的光彩。
视线又拉紧,拉回到自己纠结的手指上,她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不后悔。
他的手指将笔拿起,钢笔在纤细的指尖灵活地转动,腿一直在抖动,脸上依旧带笑。
杜落晨巧笑,她提起身侧的包:“时间不早了,我想我该回去了。”
“小落,你的情况最好是每周固定过来一次,如果特别焦虑的情况,打个电话告知后,可以随时过来。”
“好的。”她正要往外走,又回了头,“医生,我的情况麻烦你别和臣达说。”
“具体内容不会告知,但是你的情况需要他的配合。”
她才想踏出门,又有话在嘴边,停了一下步子,犹豫后,手搭上把手,把门旋开。
她出了门,沈臣达紧张围上来问。
她轻松笑道:“挺好的。”
林隐跟随出来,从时间表上圈出了个时间:“小落,你看下每周三下午有时间的话,就叫臣达陪你过来一起。”
“好。”
杜落晨和沈臣达乘坐节目组的车离开。
她一直望向窗外流连的风景,思绪却是杂乱的,她思来想去还是问出了口:“臣达,你和林医生很早就认识?”
杜落晨的视线一直固定在窗外。
沈臣达抬头看她:“我六岁岁丧母,爸爸带我来过,那个时候是林隐的爸爸给我看的病。”
“那林医生他……”
沈臣达打断了她的后半句话:“小落,你见过他,不记得了?我回国聚会那天,他也在。我和他算是旧友。”
沈臣达有意避开话题,她想追问,奈于摄像组全在,也不好开口,只是虚虚地应了句:“嗯,林医生越来越有风度了。”
“也就那样吧。”沈臣达手劲一收,捏着她绵软的小手,“小落,下次让我进去一起听好吗?”
杜落晨有意瞒沈臣达的,也就只有那个做了三年悠长的梦,她点头应着。
——
到家后,她闲来刷微博,发现一条热搜,明明古一已经发布声明与沈臣达解除代言关系上了热搜头条。
评论区戾气很重:
“还不是那个杜落晨害得沈臣达丢了代言,这才是公布出来的第一个,没公开的肯定有一堆。”
“明明古一好势力一个品牌,波流茅靡,因为沈臣达掉粉,就取消了代言,我再也不会用明明古一这个牌子。”
“分明不是沈臣达的错,凭什么取消我家沈臣达的代言,有本事找杜落晨去!”
“娱乐圈就是这样,流量至上,沈臣达流量跌得那么严重,价值低了自然就解约了。”
“说到底,还是那个杜落晨害得,从来没有这么想一对情侣迅速分手!断得干干净净。”
……
有营销号,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将沈臣达这一段时间失去的代言全部贴出来,细数下来满满当当有十二个,后面是漫长的省略号。
究竟具体失去了多少个代言。
杜落晨看到热搜后,又看着沈臣达在厨房忙碌的身影。
她不明白,沈臣达好像对着些事情丝毫不在意的模样,是为了让她不多担忧,故意装出来的模样吗?
她叹了口气,往里屋走去,一步一行像是踩在棉花上,浑身都没了力气,眼泪也顺着脸颊砸下来。
好没用啊,怎么三天两头就知道哭。
她走回房间的那条路很长,是一段漫长的人生,和她那天乘坐直上的电梯一样。
像是一件蓄满了勇气,又软弱得毫无勇气的事情。
她止住哭声,拐进浴室,翻下马桶盖,只想坐在里面好好地哭一场。
慢慢地哭声掐着喉咙眼,渐渐喘不上气来,哭声抑制不住的越来越大声。
沈臣达听见哭声,一丢锅铲,往里屋跑去。
“小落。”他疯狂敲浴室的门。
杜落晨没有回应,只是再哭,不停的哭。
好像那道门是一层隔绝的保护一般,没有人能侵占她的内心,摄像头不行,沈臣达也不行。
敲门声渐停,沈臣达焦急地喊叫声也停了。
放弃了,他放弃了。
杜落晨心中悲凉的欣喜混杂着一丝苦楚,让她的泪禁了音,任由泪水在脸上肆虐横行。
他就是再怎么拉都拉不住她了。
她已经掉下深渊了。
她只能再不断坠落中,躲在黑暗之中看着他高高在上,闪闪发光。
她要面对,停止的敲门声像是一个坚定的决定。
分手!她不能再犹豫了,不能再藕断丝连了!
分手!是对他最好的选择,也是最理性的选择。
无论是谁都该面对,她拖着无力的身躯起来,要出门面对了。
出了这扇门,将一切都断个一干二净。
啪嗒——
她没走两步路,厕所的门开了,带着午间闪烁的阳光一同倾斜进来。
沈臣达身影勾勒着金光,一张焦急的脸。他站在那里,门锁上插着钥匙。
“小落!”
杜落晨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沈臣达的发丝落在她的脖颈,他温热的吐息蹭着脖颈,温柔缱绻道:“小落。”
杜落晨眼眶中充盈的泪水又滴落了,她有气无力说道:“臣达,我不该耽误你,你该拥有旗鼓相当的爱情,而不该是我。”
沈臣达的拥抱的手劲很紧,把她瘦弱的身子搂在怀中:“小落,你凭什么以为谁都能代替你在我心里。凭什么觉得你走后,我的未来会变好。”
他声音越来越大,责备地吼着:“小落,你也稍微负点责任好不好,你不能总想着不要我啊。”
杜落晨像是被猛击了一下心脏,多跳了一拍。
对啊,这是事情上,沈臣达也是完完全全的受害者,被她当成牵线木偶般摆布着。
正如网络上所说那般,她想分手就分手,想复合就复合,全然不顾他的感受。
杜落晨气若游丝道:“对不起。”
沈臣达真挚开口:“别道歉,没什么好让你道歉的。无论你对我做什么过分的事情,我都会原谅你的,不要再向我道歉了。在我这里,你即使是错了,也能理直气壮。”
“我就这样一颗心,一颗一直想和你呆在一起的心,卑不卑微,反正——”
他悠悠吐出一口气,仿佛认命一般:“都已经被你拿走了。”
沈臣达捧着她的脸不停地亲吻着:“小落,我可以一直陪着你。我们可以渡过的,稍微信任点自己。”
杜落晨泪水纵横,紧闭着唇,一点回应的意思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