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两条纤细的长腿蜷缩在沙发上，瘦骨伶仃，振翅欲飞的蝴蝶骨舒展开来，看向路泽然，像是一幅被定格的肖像画，孤独的，优雅的。
    “我已经打算从冷家搬出来了。”
    路泽然愣了愣。
    他揉了揉头发，坐到苏慕慕身旁。
    “怎么这么突然？难不成是被我打动了？”
    苏慕慕侧过脸看他一眼。
    “你想想你自己说的话，觉得可能吗？”
    路泽然轻嗤一声。
    “怎么不可能？”
    虽然嘴硬，心里却很清楚。
    的确不可能。
    苏慕慕也没什么要跟他吵架的意思，没有争论，只是解释道：
    “是因为，冷辰傲已经发现了我们两个人的关系。”
    路泽然好看的眉梢微挑，似是有些诧异。
    “你确定？”
    他伸展开的手臂圈过了苏慕慕单薄的肩膀，有点硌手，将她一缕垂落的长发放在手边把玩。
    “你不是说，冷辰傲在出差，得好几天才会回来？”
    苏慕慕又喝了口水。
    杯中的透明液体已经消失了大半，剩下一点，映出苏慕慕的脸，被阳光扭曲之后，显出几分虚幻。
    “你觉得，我夜店是白去的吗？恩爱是白秀的吗？那么大张旗鼓，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苏慕慕叹了口气。
    “想必，已经有人把这件事通知他了。”
    无论是冷水也好，还是药品也罢。
    都是压不下喉咙处火急火燎的痛意。
    苏慕慕的声音越来越轻。
    她抬头，看向窗外繁华的中心市景色，呢喃道：
    “让他早点知道也好，毕竟……我的时间是真的不够用。”
    路泽然闲散垂着的手臂僵了僵。
    他将苏慕慕的肩膀圈的更紧，有些无奈的凑过脸来抱她。
    路泽然毛茸茸的头发落在她的颈间上。
    他拨开她垂落的海藻般蜿蜒的长发，随后亲了亲苏慕慕耳后的那颗小痣。
    “你其实不需要太过于紧张。”
    他说：
    “我会帮你的。”
    苏慕慕却没有承接他的帮助。
    相反，她岔开了话题。
    “放心吧，我会把这件事处理好再来找你的。”
    路泽然说：
    “不要逞强，嗯？”
    苏慕慕没说话。
    她想，这要求太难了，她恐怕办不到。
    回到冷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等到她走进客厅的时候，便首先闻到了一股独属于新鲜饭菜的香味。
    苏慕慕的脸上露出了几分诧异，觉得有些奇怪。
    她往前走了几步，紧接着，便看到了苏萌萌。
    小小的女孩眼睛瞬间亮起来，朝着她的方向一路小跑过来。
    苏萌萌停在她面前。
    她一只手背在身后，衣服上有很陌生的油烟味。
    苏慕慕眨了眨眼睛。
    还没能回过神，苏萌萌已经拉过了她的手臂，撒娇般对她道：
    “妈咪，你总算回来啦，我跟哥哥已经等你好久了！”
    苏慕慕被小姑娘带着，下意识的往前走了几步。
    紧接着，她便明白了这味道的来源。
    餐桌上摆放着几样简单的菜色，算不上多么复杂，但相当的用心。
    再联想到苏萌萌身上的味道，苏慕慕很快便反应过来，这些菜是谁做的。
    她心情复杂至极。
    苏萌萌却对此浑然不觉，她转过头来，朝着母亲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看！妈咪，我是不是很厉害！”
    她的眼里带着些小心翼翼的希冀，湿漉漉，水汪汪，很惹人爱怜，眼巴巴的看着苏慕慕，好像在等待着她的一句夸奖，或者伸出手来，摸一摸她的头发。
    可苏慕慕一点都不觉得惊喜。
    比起感动，更多的是一种自我厌弃与愧疚。
    对上女儿患得患失目光的那一刻，苏慕慕觉得，自己就是个混蛋。
    彻头彻尾的混蛋。
    她想要蹲下身去，将乖巧懂事的女儿径直拥入怀中，给她一个最为热情的拥抱。
    也想露出欣慰的笑，对她说：“做得好，我很喜欢。”
    但偏偏不能。
    感性与理性在她大脑之中撕扯，碰撞。
    苏慕慕几乎艰难的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
    她面部肌肉抽动两下，归于平静，只是无比冷淡的看向苏萌萌，问她：
    “这些都是你做的？”
    几乎没有任何波动的语气。
    苏萌萌脸上的笑容僵了僵。
    怎么会呢……
    她似乎是有些郁闷，没想到，苏慕慕的反应竟然如此淡定。
    但苏萌萌还是强笑着点了点头，用很雀跃的语气回应了她。
    “是啊，我亲手做的。”
    苏萌萌又补充道：
    “当然，不只是我一个人——还有哥哥！准确来说，是我们两个人一起做的。”
    仿佛是为了缓解有些尴尬的沉默氛围，苏萌萌又道：
    “之前一直都是妈咪给我们做饭，这次，就换我们来给妈咪做。”
    随着苏萌萌话音刚落，苏泽昊也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少年纤细白皙的手指藏在隔温手套里，正端着一锅汤，准备放在桌上。
    这样的造型，让他褪去了疏离，多了几分真切的烟火气。
    苏慕慕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的目光划过眼前的菜色，又划过苏萌萌跟苏泽昊充满期待的脸。
    感动，愧疚，深爱，自责……
    种种情绪交织着，像是打翻了调味瓶。
    而最后，俱化作了一句无声的“对不起”。
    苏慕慕表情未变，她像是有些好奇。
    “你们怎么会突然想起来，要亲自动手做饭？”
    仍旧没有夸赞。
    也没有半点动容。
    面对着苏慕慕冷冰冰的疑惑，苏萌萌脸上的最后一点笑意也快要维持不住了。
    像是兜头被泼下一盆冷水，她掩饰般垂下头去，却掩不住话中鲜明的失落。
    “怎么了？妈咪……你是不喜欢吗？”
    她表现出来的姿态，令苏萌萌有些忐忑。
    在厨房里跟哥哥一起忙碌，给她准备这个惊喜的时候，苏萌萌想了很多苏慕慕会有的反应。
    但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
    几乎有些尴尬。
    苏泽昊眼神闪过一丝复杂，接过了苏萌萌的话头，朝着苏慕慕解释。
    “这是班主任今天安排给我们的实践任务。”
    他将汤放在了桌子正中央，长睫微垂，语气亦是平静的。
    “给自己最重要的人亲手做一顿饭。”
    苏慕慕没有说话。
    真是个轻而易举就能拆穿的谎言。
    但她却像是接受了这个答案，点了点头，打了个哈欠，笑了笑。
    “原来是这样，麻烦你们了。”
    扫了一眼桌子上的菜，她又开口。
    “辛苦了。”
    她明明终于笑了起来。
    说出来的话也是温柔且关切的。
    但不知为何，苏萌萌却只能从她的脸上读出数不清的敷衍。
    吃饭的时候，苏慕慕的视线几乎是不自觉的划过了苏萌萌手上的伤口。
    看着那两道创口贴，苏慕慕突然严肃起来。
    “怎么回事，萌萌，你受伤了？”
    苏萌萌这才反应过来。
    她想要收回自己的手，但已经晚了。
    对上苏慕慕隐约充斥着疼惜的眼眸，苏萌萌的情绪瞬间雨过天晴。
    她小声的回应道：
    “没事啦，就是不小心划伤了，但伤口不深的，估计过两天就可以痊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