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泽昊还是有点不情愿。
    但见苏慕慕表情认真，他也只能点点头，不情不愿道：
    “好吧……”
    苏慕慕笑了笑。
    如果她死了，那么苏泽昊这世界上最亲密的人，就是冷辰傲和苏萌萌了。
    她没什么能做的，但起码在最坏的可能性到来之前，让这两个人的关系稍微缓和。
    而苏慕慕又看向冷辰傲，正要说些什么，门又被再次打开了。
    这回，是苏萌萌来了。
    小小的姑娘从门外探进一个脑袋，看到苏慕慕醒着，脸上的失落瞬间化作了欣喜。
    她像是一只雀跃的小鸟般扑到了苏慕慕的床边，抬起两条小短腿，跳到了床上，不太客气的一把挤开了旁边的哥哥，顺带抱怨道：
    “哥哥！你也太不够意思了，知道妈咪醒了，竟然不叫我一起！”
    苏泽昊似乎有些无奈的挑了挑眉。
    “我也不知道妈咪会醒的。”
    却是相当宠溺的给妹妹让出了一段距离。
    而这次，苏萌萌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把苏慕慕扑个满怀。
    她看着脸色仍有些难看的苏慕慕，稍微控制了自己的力道，只是小心翼翼的伸出一双小手，非常轻柔的抱住了苏慕慕的腰肢。
    苏慕慕的眼神越发柔和。
    这种反过头来被乖巧的女儿当做珍宝般精心呵护的感觉，其实还挺微妙的。
    苏慕慕伸出手来，抚着苏萌萌披散在肩头的柔软卷发。
    苏萌萌的脸，埋在她的臂弯之中。
    苏慕慕很瘦，肩膀很直，但不算宽阔，可此刻，却似乎给予了苏萌萌无限的安宁与安全感。
    她瘪了瘪嘴，想要对着母亲关切一番，然而先一步出口的，是一声破碎的抽泣。
    苏慕慕的手指一僵。
    她能够感受到前襟温热的濡湿感。
    ……苏萌萌哭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苏慕慕，觉得自己的心都蜷缩成一团。
    她将下巴搁在苏萌萌的头顶，温柔的安慰她：
    “萌萌，怎么了，哭什么呀？”
    苏萌萌平日里清脆甜美的声音，因为抽抽噎噎，耳边的有些闷闷的。
    “我，我就是好开心，太开心了，所以才会哭吧……”
    苏慕慕也觉得鼻头一酸。
    她抱紧了女儿，声音越发柔和。
    “不要哭了，妈咪在这里呢。”
    苏萌萌的小手仍然紧紧的抓着苏慕慕的腰，太过用力，在柔软的睡衣上留下褶皱。
    她声音里几乎全是依恋。
    “妈咪，你知不知道，看到你昏迷不醒的时候，我有多担心，我真的好害怕，我谁都可以没有，但是绝对不能没有妈咪。”
    苏慕慕的心都似乎因此软成一团。
    她有些不是滋味。
    其实，她也并非不清楚，为何女儿跟儿子对于她的昏迷反应如此之大。
    因为仔细说来，这半年，因为冷辰傲也好，因为段长笙也罢，他们都是聚少离多的。
    说到底，他们如此患得患失，是她的错啊。
    想到这儿，苏慕慕便只觉越发难受。
    她仍在轻轻拍打着苏萌萌的脊背，而苏萌萌埋在她怀中，并没有发现她垂落眼睫下，瞳孔里越发浓烈的怅然。
    “妈咪，我们一辈子都不要分开，好不好？”
    一辈子不分开啊。
    苏慕慕笑起来。
    她扯开略微有些干裂的唇角，忽视了嗓子里的疼痛，轻声道：
    “当然好。”
    苏萌萌这才喜笑颜开，勾住苏慕慕的小指。
    “那，我们拉钩！一百年不许变！”
    苏慕慕仍含着点笑意望着她。
    “难得我们萌萌也会有这么幼稚的时候啊。”
    苏萌萌后知后觉的有点害羞。
    她突然想起来，之前看到其他小朋友用这招，好像跟苏慕慕感慨过“幼稚”。
    结果，现在她也下意识的搬出了这么幼稚的招数——
    苏萌萌的脸瞬间红了。
    她又扑进苏慕慕怀里，怨念道：
    “妈咪，你竟然笑话我！”
    苏慕慕却只是看着她笑。
    怀中的女孩是这样的可爱。
    场面似乎十分温馨。
    然而苏慕慕心中却一片荒凉。
    她知道，自己可能要违背诺言，无法满足苏萌萌的愿望了。
    她是个骗子。
    她说好，但是却几乎悲观的意识到，他们分别的日子或许已经近了。
    苏慕慕是真的有点后悔。
    如果她早点知道自己病了，或许就会分出更多的时间，来陪伴苏泽昊跟苏萌萌，而非将其投入感情的纠葛当中。
    可是，来不及了，已经来不及了。
    苏慕慕把脸埋在苏萌萌的头发里，稍微稳了下情绪，才抬起头，看向同样坐在一侧的苏泽昊，还有站在一旁温柔望向她的冷辰傲。
    这一刻，他们看起来真的像是一家人了。
    只是，于这么幸福的画面之中，苏慕慕却生出了一种几乎前所未有的痛苦。
    没有什么时候，她能比这一刻更加清晰的感知到，她所最为重视的人，业已将她放在了心间最重要的位置。
    他投之以爱，于是他们报答她更为炙热的爱。
    若换了之前，苏慕慕大概会无比欣慰，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但现在不一样。这局面越岁月静好，她便越觉苦涩。
    在她身患绝症的时候，他们的爱，反而变成了一把一把刀，凌迟一般割着她的心脏。
    苏慕慕知道，从这一刻起，她是彻底无法选择坦白了。
    因为她几乎都能想象的到，知道真相的时候，苏萌萌跟苏泽昊会哭的有多么惨，冷辰傲会多么的难过。
    他们那么好。
    所以一定不会放弃她的，只会关心她，陪伴她，将所有的时间与精力都用在她身上，全力以赴的陪她治疗病症，哪怕无力回天，也会跟她一起奋战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选择跟她一起背负最后的结果。
    但是，苏慕慕需要的，从来不是这个。
    他们见不得她难过，她也一样。
    苏慕慕几乎嘲讽的笑了笑。
    这样和谐而融洽的氛围之中，苏慕慕却感受到了火焰灼身般的煎熬。
    她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隐瞒到底的抉择太过沉重，她唯一能做的，似乎也只是紧紧回抱住了怀中的女儿，像是长夜之中的旅人拥抱自己的最后一束星火。
    ……苏泽昊跟苏萌萌，都还那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