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慕慕沉默了。
    走廊外有些暗。
    门内的光却很明亮。
    截然不同的色彩，似乎在这一刻，将她分割成了两半。
    一半陷在光明，一半陷在阴暗。
    一如她的情绪般，是互相拉扯的。
    苏慕慕就这么站在原地，没有动。
    半晌，她才有些五味杂陈的抬起头，望向路泽然。
    他凝重，也温柔。
    没了刚才插科打诨的模样，教人无比感慨。
    种种情绪交织着。
    苏慕慕低着头，她对着面前的人叹了口气道：
    “谢谢你。”
    她身上凛冽的冷意与防备终于短暂的退却。
    路泽然看着难得选择示弱的苏慕慕，却只是摇了摇头。
    他说：
    “倒不必对我道歉，只希望，你有真的把我的话听进去。”
    路泽然捏了捏她柔软的手腕。
    “如果有需要的话，那么——来找我吧。”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终于松开了紧紧禁锢着苏慕慕的手掌。
    苏慕慕转身，离开了室内明亮的灯光，陷入了全然的阴沉之中。
    她独自行走于黑暗。
    路泽然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彻底消失于自己的视野之中，半晌，什么都没有说。
    苏慕慕走出路泽然的公寓。
    大雨已经停歇，城市的灰尘似乎被冲洗一新，空气里都是湿润的泥土与雨后独有的气味。
    只是天空并没有放晴。
    天空仍然是无比阴沉的。
    乌云没有散去。
    似乎随时都会降下第二场瓢泼大雨。
    苏慕慕深深的呼了一口干净的空气，觉得自己的鼻腔之中都是沁人心脾的凉意。
    她踏着水洼，站在空旷的街道上，抬起头，看暮色缓缓降临。
    乌云里映出一点红。
    只有一点。
    它在天际绽放开来，像是不小心氤氲开的一滴红色颜料。
    窄窄的一线光，落在苏慕慕脸上。
    那来自云层之后的太阳，正如她一样，在连绵的阴雨里苟延残喘。
    只是，乌云会散去，总会有雨后天晴的一刻。
    她呢。
    她能等到自己生命的雨后天晴吗？
    苏慕慕不知道。
    仔细算一算，从她得知这个噩耗，到现在为止，甚至都还没有过去一天。
    但为何时间却好像被拉得如此之缓慢。
    苏慕慕甚至生出一种错觉——
    她的时间好像被凝固了。
    永恒的停留在了医生开口的那一刻。
    这可真是够矫情的想法啊。
    苏慕慕为自己的念头嗤笑一声。
    她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犹豫了片刻，打了个车，准备先回一趟医院。
    她现在真的很不想去这个地方。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谁让她的车子还在医院停车场里呢。
    开着冷辰傲的车出来，回去的时候，车却不见了，那也蛮奇怪的。
    虽然苏慕慕可以联络冷家的管家跟司机去取，但还是算了吧。
    她是瞒着冷辰傲出来的。
    而且也不打算让他知道。
    苏慕慕坐进车子里。
    车门被关上。
    她往后，靠着椅背，思维无限放空，眼睛里只剩下车内一闪一闪的灯光，映在她精致的脸上，多了几分妖异。
    不想回家。
    真没想到，她也会有这种时候。
    苏慕慕自嘲一笑，正打算踩下油门，却突然觉得，右脚碰到了什么东西。
    她顿了顿，俯下身看去，借着车厢内微弱的光线打量了下，发现是一盒烟。
    大概是冷辰傲之前落在车里的。
    黑色的，方方正正的烟盒。
    此刻就安静的呆在她脚边。
    苏慕慕鬼使神差的，将它从地上捡了起来。
    烟盒的棱角硌着她的掌心。
    有点疼。
    她下意识舔了舔嘴唇。
    苏慕慕从小到大，都是并没有抽过烟的，出国前是因为没有过离经叛道的时候，出国后是因为有了孩子，不想给苏泽昊跟苏萌萌造成不好的影响——
    虽然他们乖巧聪明又听话，也不会被那么轻而易举的影响就是了。
    冷辰傲倒是抽。
    但也算不上爱抽。
    大概只有心情特别不好的时候，他才会借用烟草短暂的麻痹烦恼。
    他是克制的。
    这东西，真的能解决人类的烦恼吗？
    苏慕慕不太相信。
    她的好奇与反逆心突如其来。
    明知道现在的她不应该，也绝不能尝试这种东西。
    但她还是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期待。
    咽喉癌。
    顾名思义。
    谁知道，哪怕只是抽一口烟，会造成多大的蝴蝶效应呢？
    要知道，只是一口凉水，都能激得她吐血。
    不知为何。
    道理其实苏慕慕也明白，但她就是不想善罢甘休。
    健康的时候它对这玩意没什么兴趣。
    现在，反而为她带来了恐怖的吸引力。
    当她大脑还有些纠结的时候，动作先一步于思考。
    她的指尖已经略显生涩的顶开了烟盒。
    随即，她取出一根，放在手指间把玩。
    苏慕慕将它抬起来端详。
    随后，她又很快取出了那只同样藏在烟盒里的打火机。
    “咔嚓——”声响起的瞬间。
    苏慕慕点燃了卷曲的烟草。
    橙红色的光点亮起来。
    尼古丁的气味在密闭的车厢之中肆意弥漫。
    有些呛鼻，又几乎让人窒息，仅仅只是闻着，便叫人喉咙发痒，不太舒服。
    苏慕慕皱着眉头，轻轻地咳了两声。
    飘渺升腾的烟雾将她脸上的表情模糊，也遮住了她眼睛里的苦涩。
    苏慕慕抿了抿唇。
    她夹烟的手指轻轻颤抖着，但却相当固执的将烟含在了嘴中。
    下一秒。
    那浓重的辛辣和苦涩气味，便让苏慕慕重重的咳嗽起来。
    她的脸色一片苍白，弓着腰，扶着方向盘，像是要将五脏六腑也一起咳出来。
    这大概就叫作死吧。
    苏慕慕能清晰感受到，本来已经无甚大碍的喉咙，又开始一阵一阵的发紧发疼。
    火辣辣的。
    苏慕慕从提包里取出一瓶水。
    喝了两口，血腥味被她压下去不少。
    按了按自己的喉咙，苏慕慕苦笑一声。
    是真的啊。
    疼是真的，病也是。
    苏慕慕驱车回家的时候，已经接近晚上七点钟。
    夜色降临。
    天际漆黑，无星无月。
    路上下了会儿小雨，又停了。
    这个点，双胞胎已经放学了。
    苏慕慕从来没有哪一刻，如此迫切的想要见到自己一对儿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