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长笙的脸上几乎是没什么表情的。
    他以为自己会极度愤怒，但其实没有。
    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抬起，他松了松领口，唇边扬起一抹弧度几乎标准的笑容。
    一室寂静。
    寂静中又生出剑拔弩张的无形火药气息。
    男人垂眸，几乎一字一句道：
    “这毕竟是我的公司。”
    他走近了一些，停在会议桌的另一侧，与冷辰傲视线相交。
    “我要参加这场会议，应该没人会有意见吧？”
    这是自然。
    就算有意见，也绝对没人有胆量表达。
    冷辰傲亦笑了笑。
    他手指交叉放在身前，半点敌意也未曾外泄，几乎坦荡的与段长笙对视着：
    “当然了，请坐。”
    烟灰与漆黑相撞，像是两只猛兽无形的较量。
    而除了没什么表情的冷辰傲与尚且还算淡然的道恩·琼斯外，其余的高层，却多半不着痕迹的为自己捏了把汗。
    谁都没想到，段长笙会突然在这里。
    没人通知他，这场交谈最开始就准备将段长笙排除在外。
    他像是个不和谐的音符，在钢琴上敲出噪杂的重音。
    氛围几乎急转直下，气氛肉眼可见的凝固。
    双腿交叠的冷辰傲单手撑着脸，眼皮抬都没抬一下。
    而段长笙亦然。
    他好像非常清楚自己的敌人到底是哪位，连他的父亲，甚至都得不到一个哪怕多余的眼神。
    落座的段长笙自然而然的命助理为他递上已经签好的协议。
    他垂眸，无甚情绪的翻阅着手中的文件，一目十行，像是认真，又似乎根本不把这一切放在眼中。
    而在大体浏览之后，他掏出钢笔，毫不犹豫留下了自己的签名——
    只不过是在否决栏。
    宛如挑衅，段长笙将手中的合同扔了出去。
    薄薄的文页在红木桌面上滑行，十分精准的停在了冷辰傲面前。
    它在此刻所蕴含的寓意反倒更像是中世纪骑士扔出去的代表决斗的白手套，满是挑衅意味。
    “抱歉，这个合作方案，我不同意。”
    他一开口，便似乎足以引起轩然大波。
    本来安静的董事会窃窃私语起来，似乎是对他独断的抉择十分不满。
    甚至都不用他的父亲与不速之客亲自开口，他们便毫不犹豫的叛变了。
    “小段总。”
    他们这样称呼他，仿佛将他的位置稳稳置于了他父亲之下，语气尊敬，却又像是轻蔑。
    “你这未免有些太过于独断。”
    “这个合作方案，只要能谈下来，对于我们公司的前景是十分有战略意义的，也是绝对有利的。”
    “是，恕我直言，请您弄清楚，道恩制药能有今日辉煌，靠的是所有人的付出，这偌大的企业，它并非是您用来耍脾气，解决私人恩怨的玩具而已。”
    这话便几乎锋利，又着实难听了。
    然而段长笙却似乎并不在乎。
    他薄唇微勾，眼神却是冷的，听着那些对他的指责，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至极的言辞一般，神色嘲讽。
    “你们将自己描述的这么鞠躬尽瘁，又将我形容的如此昏庸无能，那为什么，你们手里拿到的股权却没有我多？”
    他似乎懒得装出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颜色偏浅的瞳孔中一片冷意弥漫，几乎带着几分肃杀。
    “要说能力，我觉得还轮不到你们来教我管公司。”
    而这时，道恩·琼斯终于开口了。
    他全程都像是个隐形人般保持着沉默。
    但一开口，便带着几乎锋利的敌意，直戳段长笙的软肋。
    “你的股票，来自于谁？”
    段长笙轻笑一声，修长干净的指骨抵着下颌。
    “当然是我。”
    他一挑眉。
    “你难不成想说，那是你给我的——？老头子，别开玩笑了，你忽悠忽悠他们可以，然而真相如何，你我心知肚明。”
    段长笙眼都不眨一下的抛下一个又一个炸弹般的秘辛。
    “那是我从你手中夺过来的。”
    整个会议室都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之中。
    段长笙靠在椅背上，终于露出了自己带毒的獠牙。
    “无论你们耍什么花样，道恩制药百分之四十二的股权，都全部握在我的手中，我是整个公司的最高话事人，拥有一票否决权，这是你们无法改变的。”
    他一字一句，声音低沉，几乎不容置疑。
    “我说不行，那就是不行。”
    段长笙的态度几乎霸道。
    但偏偏，没人可以反驳。
    别人可以恨得他牙痒痒，却不能否认，他话其实说的没错。
    那双素来盛满柔和的桃花眼眸微微上挑，却是一片凛冽。
    “你们让我讲规矩，那起码你们自己也要讲规矩。”
    段长笙明明语气平静，却又有些咄咄逼人。
    “你们召开董事会商议这么大的合作案，却连最大的股东都不通知，让我不要把公司当玩具，你们有比我好多少？”
    一时之间，段长笙彻底占据了上风。
    底下本来十分固执站在他对立面的董事们，也露出了犹豫之色。
    气是很气。
    却也只能忍气吞声。
    有人将探寻的目光投向道恩——这位前领导人，却发现他依然相当从容，令人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大家都觉得，他这么先斩后奏，必然已经有了能够扳倒段长笙的信心与依仗，然而此刻，他的沉默，却让人颇有些不安。
    离心将起。
    道恩·琼斯睥睨着自己的儿子，这对父子，此时站在彻底的对立面，几乎连最后一点父慈子孝的假象都消弭的一干二净。
    “谁说你是公司最大的股东了？”
    男人微微侧过头去，看了眼坐在自己身侧，仍是面无表情，却隐约胜券在握的冷辰傲，一字一句道：
    “不好意思，现在整个道恩制药最大的股东，是我了。”
    段长笙瞳孔紧缩。
    他蓦然站起身，几乎斩钉截铁的否认道：
    “不可能！”
    他的父亲冷笑一声。
    “怎么不可能？”
    两人的位置像是彻底倒转，他正掌握着百分百的主导权。
    “你可以通过收购散户股权的方式撼动我的位置，那么，我就不能用这招来回击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