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沉死寂如暴风雨来临前漆黑的海面，平静之下，暗流汹涌。
    他的语气也非常淡然，没有犹豫，没有纠结，更没有动摇。
    仿佛只是在陈述某个简简单单的事实。
    段长笙的嘲讽僵住了。
    似乎对冷辰傲给出的答案感到不可置信，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甚至蓦然从办公桌后直起了身。
    “你说什么？”
    冷辰傲轻笑一声。
    他与段长笙四目相对，一字一句，把答案又一次重复了一遍。
    “我说，我愿意。”
    冷辰傲上前一步。
    “只要你肯把苏慕慕还给我，那么，我可以把我手中的股份全数交给你。”
    胜券在握的场面似乎脱轨了。
    段长笙再也无法维持自己的表情，眼神在这一刻生出几分扭曲。
    他用一种近乎诡异的，像是看怪物一样的眼神打量着面前的冷辰傲。
    “……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
    冷辰傲却仍是没有哪怕一分一毫的动摇。
    仿佛段长笙的所有表现都无关紧要，他的目光似乎落在段长笙的身上，又似乎跟没有。
    他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刚才自己许下了多么疯狂的承诺，不厌其烦的回答道：
    “是的，我很冷静，脑子很清楚，也知道我在说些什么——如果你肯立马把苏慕慕还给我的话，让我付出什么都可以，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很难理解吗？”
    段长笙知道，他不该这么失态。
    情绪的失控令他落了下风，甚至难免狼狈——
    但这几乎是无可避免的。
    他觉得，冷辰傲可能真的疯了。
    而最让他危机感深重的，是休息室里，苏慕慕将这一切全都听了进去。
    段长笙终于生出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懊恼，为自己的恶趣味付出了代价。
    一门之隔。
    交谈声很远，又很近，像是隔着一层磨砂玻璃，挠着耳朵。
    但尽管如此，每个字她都听得非常清楚。
    只是，苏慕慕却觉得，往日如此轻易理解的语言，在此刻，变得如此难懂。
    为什么？
    她表情已经是一片恍惚。
    为什么要答应他？
    她想破了脑袋也找不到答案，修剪整齐的指甲死死按在门上，直到太过用力，指甲外翻，鲜血一滴一滴的渗出，在木质门板上留下惨烈的痕迹。
    十指连心，那理应是很疼的。
    但苏慕慕却表情麻木，仿佛对此无知无觉。
    她仍靠着门板，但却好像被抽去了力气，几乎瘫软的膝盖下弯，缓缓跪在了地上。
    她几乎不知该如何描述自己此时的心情。
    复杂的信息量充斥大脑，她整个人都乱哄哄的。
    但微微开启的嘴唇，却只是无声的问着同一个问题。
    “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苏慕慕一点都不感动，她头皮发麻，剧烈的呼吸着，那种喘不上气的感觉变得越发鲜明。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希望，冷辰傲不要爱上自己，就好了。
    她曾经以为跟冷辰傲之间，是她的一厢情愿。
    但现在，她却只觉得，她爱的不够，她根本配不上这么浓烈，这么真挚的喜爱。
    如果冷辰傲真的因为她的原因，把整个冷氏拱手相让，那苏慕慕觉得，自己这辈子大概都会活在愧疚之中。
    不应该是这样。
    他是冷辰傲，是天之骄子，他的现在是完美的，未来也应该是完美的，人生是一条康庄大道，光明万丈。
    不应该因为自己，而出现任何差池。
    她曾经无数次怨过冷辰傲，凭什么他可以站在阳光下，而她只能被他拘在别墅中，在淤泥里腐烂，连个名字都不配有？
    现在却不这么想了。
    她烂在淤泥里也好。
    但冷辰傲不可以啊。
    他永远不该有穷途末路的时刻。
    没有人比苏慕慕更清楚，冷辰傲带着冷家走到今天，为止付出了多少努力。
    对与冷辰傲而言，冷氏集团是他的心血结晶啊——
    他不懂。
    连苏慕慕听来都觉得心惊胆战，无法置信。
    而他身为当事人，为什么又能轻而易举的将这一切割舍？
    是为了她吗？
    可她真的值得吗？
    苏慕慕觉得，真的不值得。
    她感到困惑，感到迷茫，随即又自嘲一笑，思绪清明。
    为了保护她，冷辰傲连命都可以不在乎。
    又何况这些身外之物？
    冷辰傲失忆之后的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
    她也曾怀疑过，失忆了的冷辰傲对自己的爱。
    她曾在无数次误解跟撕心裂肺的磋磨里，逐渐失去对他的喜欢。
    甚至为了刺激他，报复他，而跟其他男人纠缠不清，只想看到他失控的表情，得到某种又痛又扭曲的愉悦。
    她曾因为吕佳怡的刁难，跟他们的婚约，一次又一次的吃醋，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他们曾经差一步就走到一起。
    又被拉远，这短短的一步里横亘出许多许多东西。
    热烈如火的爱在日复一日的歇斯底里与争吵里消耗殆尽，变成一地狼藉。
    他们给予彼此最深的爱意，与最尖锐的背叛，每个对视里都掺杂着诅咒，怨恨，恨不得自裁的发疯。
    所有美好回忆里的甜蜜温存，憎怒恩怨。
    所有等一个等不来的答案的漫漫长夜，枯坐成灰。
    于是她逃跑了。
    她离开了冷辰傲，思念却从没有真正放过她，放过无数次等待。
    苏慕慕神色恍惚，眼神却变得逐渐锋利起来。
    她缓缓的站起身来，坚定的擦干了自己的眼泪，跟门上留下的痕迹。
    而门外，段长笙也似乎被冷辰傲的答案所刺激到了。
    他的眼神从复杂逐渐过渡成一种讥诮跟轻蔑。
    “好啊，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
    段长笙说：
    “既然你这么笃定，那么，最好说到做到。”
    他盯着冷辰傲，似乎从他脸上找到一点退缩的痕迹，但失败了。
    “我马上就叫律师来为我们拟定合同，只要你签名，可就再也无法反悔了。”
    他是想要对冷辰傲恐吓一番的。
    然而冷辰傲却似乎真的并不打算收回承诺，骄矜的点了点头，几乎固执。
    “好，把她给我，你说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