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长笙凝视着苏慕慕，与那双漂亮又剔透的漆黑杏眼对视了。
    一片坦荡。
    好似之前的痴情都像是错觉一般，苏慕慕的态度非常寡淡。
    不是当陌生人，却也差不多了。
    段长笙垂下眼，开始解领带。
    他分明的指骨勾住规整的温莎结，打开，接着是黑色的衬衫。
    苏慕慕躺在床上，用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等他躺到自己的身边。
    段长笙抱住苏慕慕。
    她的肩瘦而薄，却不窄，因此才能撑起诸多款式稀奇的高定，如今，被段长笙轻而易举拢在手中，没有半点反抗的意思。
    段长笙有些出神。
    他伸出手，摸她修长的脖颈，小巧的耳廓，白腻的皮肤上浮现一丝羞涩的红。
    气氛有些暧昧，段长笙深知自己不该问扫兴的问题。
    但正如爱情曾让苏慕慕变得愚蠢、盲目，段长笙此时也饱受这份情感的困扰，生出以往从未有过的多疑：
    “我以为，你会多问一点有关于他的事。”
    段长笙说。
    苏慕慕便懒洋洋的抬起头，头发海藻般铺开，衬的脸色越发有种妖异美丽的白。
    “没必要了。”
    她语气平淡，倒像是真的放下了。
    “知道了又能怎样呢？”
    段长笙轻笑一声，勾起她一缕长发。
    “要知道，就在一个月之前，你还为了冷辰傲要死要活。”
    似是想到了什么，他语气里的柔和收敛，多了点凛冽。
    “如果不是为了他，你也不会跟我闹到这个地步，甚至把自己的腿都崴断，我还记得你是怎么同我说的——能跳一次，就有第二次。”
    他把苏慕慕当时的抗拒模仿的惟妙惟肖。
    “说说看，怎么突然想开了？”
    这个问题总算来了。
    苏慕慕早已做了无数次准备，因而，没有半点慌乱。
    她唇角卷起。
    “段长笙，原来你这么斤斤计较啊。”
    语气是调侃的。
    段长笙却并不生气，反倒像是被取悦了。
    因为此时苏慕慕关注的重点终于不再是冷辰傲。
    而在他身上。
    紧接着，苏慕慕便给出了一个完美的答案。
    “其实是因为，那天你带我出去，冒着大雨为我买来了一只小蛋糕。”
    苏慕慕像是回忆起了那甜美的情节，眼睛都微微弯起。
    “当时我看着你，突然觉得，我为什么要执迷于一个对我百般伤害的男人呢？”
    她靠近了些，几乎是主动地窝进了段长笙的怀中。
    “虽然你也是个混蛋，但我知道，你爱我。”
    苏慕慕乌黑的眼睛里只剩下段长笙的身影，不再有其他人了。
    繁复的世界崩塌掉，她终于生出似是而非的雏鸟情节。
    段长笙终于笑起来。
    他将苏慕慕拥进自己的怀中，冰凉的手指隔着一层薄薄的睡意，落在她温软的肌肤。
    雪一样皑皑的白，月一样泛着点点光泽，却是滚烫的。
    段长笙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与前所未有的轻快。
    下一秒，苏慕慕轻轻地哼了声，把手掌覆在他青筋分明的手背。
    段长笙把她抱的越来越紧，像是深寒冬夜里互相取暖的旅人，他们放肆汲取着对方身上的热度。
    苏慕慕心跳得越来越快，像是要跳出肋骨的束缚，从胸腔里蹦出来。
    与此同时越发鲜明的是胃里翻江倒海的呕吐欲望，被她生生压制在喉口。
    段长笙享受着苏慕慕心跳紊乱的节拍。
    话语像是珠子一样，很慢的掉进她的耳廓。
    “晚上陪你不够，过几天，陪我去公司，好不好？”
    苏慕慕靠在他怀里。
    唇边缓缓勾起一抹清浅的笑。
    “好啊。”
    道恩制药的大楼在华尔街上，造型宏伟，高耸入云，外壁折射着日光，气派十足。
    段长笙拥着苏慕慕的腰肢，从车里走下来。
    彼时，明亮的熹光如高屋建瓴，流淌在她的眼角眉梢。
    段长笙还在打电话，眉头紧皱，苏慕慕则有些心不在焉的。
    她头发比之前要长一些，刘海也是，被柔软的手指拨开，露出一双水光氤氲的漂亮眼睛，黑白分明，盈着细碎的光彩，有种似是而非的清纯跟妖媚。
    她的臂弯里还挂着段长笙的灰色围巾，白色大衣边缘露出一截烟紫色裙摆，往下是流畅的小腿线条，踝骨细而脆弱，有种仿佛要流淌而下的白。
    冷辰傲几乎第一眼就注意到她。
    他的呼吸也像是被停止了。
    那张令他日思夜想的面孔近在眼前，不再是车里伸出的一截手臂，是确确实实的本人。
    长达一个月与段长笙尔虞我诈互相拉锯的烦躁，都似乎短暂的消失了。
    他死死的盯着无比和谐的二人，在酸意涌上来的瞬间，像是注意到他几乎要把人刺穿的锐利视线，苏慕慕似有所感的看了过来。
    他们隔着很远的距离，却精准的对上视线。
    冷辰傲的胸腔几乎被剧烈的思念填满，又被亲手打碎，重塑成苏慕慕的形状。
    他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冷静很多。
    意料之中的情绪失控或者溃不成军，竟然都没有出现。
    除了心跳的速度略微加快，他甚至连表情都没有改变。
    像是本该如此。
    他们的重逢简直像是注定，他有种盲目的自信，苏慕慕仍想见他，仍深爱他，而只一眼，他就明白，这份自信是没错的，这是他们微妙的默契与共鸣。
    苏慕慕眨了眨眼。
    她的表现跟冷辰傲差不多，没有任何端倪。
    仍是那张熟悉的脸。
    绮丽到几乎妖冶的五官，像是从梦境里走出来的妖精或者梦寐。
    她微微启唇，无声的对他道：
    “救我。”
    像是喧嚣都被强制性消除。
    没有喜极而泣的拥抱，没有歇斯底里的发狂，苏慕慕很快转过了身，同段长笙往大厦里面走去。
    冷辰傲仍站在原地。
    他盯着苏慕慕的背影半晌，复而转过身去，两人朝着相反的方向逆行。
    但无所谓。
    这一刻，无论是苏慕慕还是冷辰傲，都很清楚，他们终究会在一起的。
    就跟注定的重逢一样，沟壑，河流，深渊，高山，他们都可以为彼此跨越，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