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眼，他就认出，这是自己送给苏慕慕的八音盒，还有那只据说被她扔掉的戒指。
    这一刻，他总算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无法压抑的痛苦。
    冷辰傲的膝盖微微弯曲，几乎要跪坐在地。
    医生与护士似乎被他这副模样惊吓到了，纷纷凑过来，要将他扶起。
    而冷辰傲却几乎目不斜视，着魔般看向诊疗室，自顾自道：
    “这就是你说的恨我吗？”
    “苏慕慕，你可真擅长撒谎。”
    冷辰傲的心情几乎越发凝重。
    此刻的他几乎百分百确认，苏慕慕还对自己旧情未了。
    可正因如此，他也才意识到，自己到底伤害她多深。
    “……”
    冷辰傲靠着墙壁，忍不住的出神。
    “冷先生。”
    而就在他怅然若失之时，跟段长笙一同走进去的助理医师已经走出了诊疗室。
    她表情略微凝重，随后将手中的macbook推向冷辰傲的面前。
    “我建议您可以听一听。”
    “好的。”
    冷辰傲很快便整理好了自己复杂的情绪。
    他微微站起身，坐到电脑前，戴上耳机，将视线投向了笔记本电脑的桌面。
    为了分析与记录患者的状况，诊疗室里是安装着隐形纳米摄像头与收音设备的。
    为了防止患者发现后产生应激反应，它们相当隐蔽，同时在患者彻底朝着医生敞开心扉时，才会被打开，用作病情记录。
    纤薄的屏幕里很快浮现出诊疗室里实时同步的画面。
    只见不大的桌子前，段长笙与苏慕慕两人分别对坐。
    此时的苏慕慕已经彻底冷静下来，表情很平淡，对段长笙提出的问题侃侃而谈。
    段长笙转着手中的钢笔。
    此刻，没有了往日的暧昧，他像是个合格的医生，温柔的盘问：
    “那你知道自己夜游的状况吗？”
    苏慕慕停顿片刻。
    “我知道。”
    她说：
    “之前我看过几个心理医生，但他们都找不出问题所在。”
    “但其实我自己是有感觉到的，但是却无法控制。”
    苏慕慕叹了口气。
    “我觉得这不是什么大问题——要知道，那并不能影响到我的生活，充其量也就是白天醒来的时候，不记得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罢了。”
    段长笙点点头。
    手指拂过面前的笔记本键盘，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他又抬起头，用一种相当意味深长的目光看向苏慕慕。
    “那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哪怕是在白天，也会出现这样的短暂失忆状况了？”
    苏慕慕露出个略显茫然的神色。
    但随即，她便很干脆利落的否认道：
    “怎么可能？”
    “我不是只有梦游吗，怎么可能会变成短暂失忆……”
    段长笙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以示他说的都是真的。
    苏慕慕的手指下意识的攥紧。
    “不会的，我没有任何印象。”
    段长笙摇了摇头。
    “之前你夜游的时候，对晚上的记忆，也不会有任何印象。”
    苏慕慕却似乎并不赞同这个观点。
    “可是，这不一样。”
    她有些固执的开口。
    “我虽然不记得，但是我能够察觉到，但现在，我……”
    苏慕慕卡壳了，脸上现出几分茫然。
    而屏幕外，听着这段交流的冷辰傲，眉头也不自觉地越皱越深，几乎纠结成一团。
    他深深呼了口气，同时看向身侧的助理，暂且放下耳机，把刚才得到的线索都与她大致交流了一通。
    助理表情变了变，同冷辰傲讨要来了照片，随即又迅速的发给了诊疗室里的段长笙。
    段长笙的目光不着痕迹的落在新鲜的照片上。
    随即，他深深呼了口气，抬头看向苏慕慕。
    “这个，你还有印象吗？”
    他把面前的屏幕翻转，将里面的照片展示给苏慕慕观看。
    一只被泥土掩盖的，生锈的八音盒。
    苏慕慕的表情瞬间变得很难看。
    她皱着眉头。
    “这个，我分明已经扔掉了。”
    苏慕慕似乎觉得十分痛苦，她伸出手来，按住自己的额角。
    “是我亲手扔进了垃圾桶，它怎么会再次出现？”
    段长笙好像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
    他又追问道：
    “你为什么会把它们扔掉，又是什么时候扔掉的？”
    苏慕慕似乎有些难堪的沉默了。
    她的手指放在膝头上，绞紧了上衣的边缘。
    “我忘……”
    段长笙打断她。
    “你没有忘。”
    他一字一句的说：
    “苏慕慕，你得对我实话实说。”
    苏慕慕却一反刚才健谈的常态，闷闷的沉默着。
    段长笙也不着急，旁敲侧击的坐了会儿心理调查，才终于撬开了她的嘴巴。
    “……是我上个月扔掉的。”
    苏慕慕的脸色有些苍白，相比刚才虚假的迷茫，此时她的恐惧显得意外真实。
    “我记得我把戒指跟八音盒打包，扔进了垃圾桶。”
    段长笙又追问：
    “为什么当时想要扔掉它们？”
    苏慕慕嘴唇颤了颤。
    片刻之后，她才低声道：
    “那天，江莱拿冷辰傲送给吕佳怡的八音盒打了我，晚上的时候，我收到了这只八音盒，而第二天晚上，我给冷辰傲打电话，接电话的人却是吕佳怡。”
    像是回忆起了并不美好的记忆，她的睫毛轻轻颤抖着，盈着星星点点的水光，像是晨露般易碎。
    她的手指下意识抓紧了自己胸前的衣服，像是感到非常痛苦，呼吸也变得些微急促。
    “她说，我们订婚的时候，你可以来，但要坐在后排，因为身份不合适。”
    段长笙沉默了。
    而苏慕慕却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的阀口，不再犹豫的继续道：
    “我很难过，很绝望，所以我决定把他送的八音盒跟戒指一并丢掉。”
    片刻之后，苏慕慕突然站起身，一把按住了段长笙的手，似乎有些六神无主。
    “你是从哪里找到它们的？”
    段长笙叹了口气，片刻之后，盯着苏慕慕的眼睛，他实话实说：
    “从你开始梦游后常去的玫瑰花丛下。”
    那双烟灰色的眼睛又冰冷，又温柔。
    此时凝视着苏慕慕如五雷轰顶般难看的表情，仿佛多了点微不可闻的怜悯与仁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