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辰傲却短暂的迟疑了。
    他仍心怀愧疚，但这并不影响他的绝对理性。
    她不认为苏慕慕会想留个陌生的女人，就只是跟她聊天而已。
    冰冷的目光落在苏慕慕的脸上，男人似乎有些并不太同意。
    苏慕慕却不着急。
    十几年的相处，没有谁能比她更理解冷辰傲了——
    尽管猜不透他的想法，但对他的绝情，她从来深以为然。
    苏慕慕很清楚，冷辰傲的防备心到底有多重。
    但此刻，她同样拥有重量级的筹码。
    冷辰傲给她留下了满身折磨般的红痕。
    反正事情已经发生，她也不介意稍微利用一下。
    仿佛对冷辰傲的沉默感到不安，苏慕慕伸出手来，颤抖着抓住冷辰傲的衬衫袖口。
    “我只是想有个人跟我说说话。”
    她的声音很低，显得小心翼翼。
    此时此刻，最为有用的，不是大吼大叫，颐指气使的要他满足自己的需求。
    而是，用充满期盼与失落的目光，安静的凝视他。
    苏慕慕挖空了心思，尊严与折腰的选择都微不足道。
    她露出足够脆弱的表情。
    “不可以吗……”
    不可以吗？
    冷辰傲很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脸，眼瞳漆黑， 看不透情绪。
    他刚刚对苏慕慕予以承诺，此时拒绝，便显得出尔反尔，毫无信用。
    可与此同时，在苏慕慕身边留下一个陌生人，哪怕是医生，都过于冒险。
    他确信苏慕慕不是蠢货。
    冷辰傲也并不相信，苏慕慕会真正安分守己的哪里不去。
    是他威逼利诱，死缠烂打，用了最疯狂的手段，才总算把她困在身边。
    苏慕慕多么想要逃离，冷辰傲最为清楚。
    重新蔓延开来的沉默加重了苏慕慕脸上的失落。
    她抿了抿唇，神色黯然道：
    “不可以吗……？”
    苏慕慕抓着他袖口的手松开了一点。
    似是觉得并不甘心，苏慕慕又忍不住补充道：
    “她……并不是个男人，也不会成为你的情敌，我只是想要一个能够平静交流的朋友而已。”
    说完这一长串话，苏慕慕嗓子愈痛。
    但此刻，她却对疼痛浑然不觉，把它当成谈判的筹码，或资本。
    “你还是在怕我试图逃跑吗？”
    苏慕慕低垂着头。
    她乖巧的咬着嘴唇，语无伦次，声音里渗着点恐惧。
    即便冷辰傲几乎一言不发，她也并不在乎，很低的呢喃。
    “我不敢了，我真的不敢了……”
    像是被拔除了所有棱角尖刺，她总算被驯养，学会服从，有些神经质的将自己缩成一团。
    眉宇间的厌恶无影无踪，只剩下患得患失的软弱。
    她像是不敢去碰冷辰傲，只能吃力地抱紧自己，绷紧到骨节都略微泛白。
    “冷辰傲，我哪里都不去了。”
    苏慕慕依恋般将头靠在冷辰傲的肩膀上，几乎卑微。
    冷辰傲看着她这副模样，与几乎苍白的侧脸，却不觉得开心，只觉得心脏一阵刺痛。
    他缓缓收紧了搂抱着苏慕慕的手臂，感觉有什么东西正从苏慕慕身上逐渐消失。
    冷辰傲不想伤害她，却变相拔掉她的爪牙，让她遍体鳞伤，按下她的脊椎，让她乖巧跪在自己脚边。
    冷辰傲很轻的拿手指抚摸她的脸，拨开她脸上凌乱的发梢。
    他轻柔的搂过苏慕慕的肩膀，沉默片刻，又注意到苏慕慕她横亘在胸前的手腕上，尚且鲜红的束缚痕迹。
    纤细的肌肤磨破了皮，上了碘酒，凝固的血痕交错，几乎触目惊心。
    冷辰傲瞳孔微缩，自责与心疼暂时盖过了警惕。
    他终于对苏慕慕松了口。
    “好。”
    冷辰傲低声哄她。
    “都听你的。”
    苏慕慕僵了僵。
    计划成功的狂喜让她几乎要撕开虚伪的面具，一蹦三尺高。
    但她几乎不着痕迹的收敛了其他情绪，只露出一个极为浅淡的，充满依恋的笑容。
    人在逆境之中，潜能从来是无限的。
    这有关于她的人身自由，苏慕慕几乎片刻不敢放松，也不敢露出任何破绽。
    “谢谢。”
    苏慕慕终于又见到了这位善良又好心的女医生，并跟她有了更多的交流机会。
    而经过她的试探，也套出了对方的名字，跟简单的职业信息。
    她叫金雨涵，今年二十八岁，去年才结束本硕连读，从纽约顶尖医学院毕业回国。
    尽管投入正式工作的时间很短，但她在校期间，已经发了整整七篇的sci，虽然并没有上过几次手术台上，但理论知识却是无比强悍，不然也不会被张青禾请来，给冷辰傲看病。
    苏慕慕对此无比满意。
    无论是与自己相仿的年龄，还是踏入社会的时间，都很完美。
    正如此盘算，她抬起头，发现金雨涵正打开门，踱步而入。
    金医生脸上挂着如沐春风的微笑，为苏慕慕带来了一束新鲜的花束。
    挂着露珠的百合，被她轻柔的放置于床头柜上的花瓶中。
    她微微弯腰。
    “在看什么？”
    经过几天的交流，两人之间的关系越发融洽熟稔。
    她探身，看了看苏慕慕手中的书籍，又去看她尚且苍白的艳丽五官，脸上带着一种下意识的爱怜。
    苏慕慕几乎将自己所有脆弱都全数暴露在了她面前，不加任何遮掩。
    她仰起头，朝着金雨涵笑了笑。
    “就是普通小说，打发时间罢了。”
    苏慕慕叹口气，语气平淡，话却透着点忧郁。
    “我没办法上网，也只能用这个派遣心情了。”
    她将一只被冷酷暴君所囚禁的金丝雀表演得很好。
    而果不其然，金雨涵越发悲悯。
    她坐到床边，试着安慰苏慕慕。
    “你的伤口看起来好的差不多了，估计过几天就可以完全愈合，到时候，也许可以去花园逛逛。”
    苏慕慕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她努力朝着金雨涵挤出一个还算灿烂的笑容。
    但尽管是在温柔的笑着，眼中却只有一片悲伤与落寞。
    “是啊。”
    半晌，她长睫微垂，声音很轻的补充道：
    “但也就仅仅只是在花园里走一走了——除此之外，我还是哪里都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