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冷辰傲，苏慕慕纵然有千言万语，到头来也只有沉默。
    她想，冷辰傲应该也是会为她难过的，只是可能也不会很难过。
    没了她从中作梗，他大概不会恢复记忆，或许会为她低落那么一段时间，但紧接着只会跟他的小娇妻吕佳怡结婚，生子，幸福美满。
    哎。
    这么一想，还真的有点忧郁。
    苏慕慕张了张嘴，只给冷辰傲留给两个字：“勿念。”
    她把手机重新塞进外套口袋，抬起头，很困，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她还是没能抵抗住求生的本能，下意识的呢喃。
    “冷辰傲，你来救救我好不好？”
    虽然只给你留了两个字。
    但如果真的要死的话，死前唯一想要见一面的人，果然还是你。
    冷辰傲攀到山顶的时候，已经毫无体面可言。
    他的高定西装裤脚沾了泥，衬衫皱成一团，但他毫不在意。
    他环顾一圈，只想找到苏慕慕的踪影。
    可是没有。
    苏慕慕没有在这里。
    山顶空旷而凄凉，除了急促呼吸着的冷辰傲再无他人。
    焦躁与恐惧一齐涌上来，他攥紧了拳头，手指骨都略微发白，交错着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他扬起声线，突然高声叫道：
    “苏慕慕！你在哪里？”
    没人回答。
    只有一个人的回音响彻耳畔。
    冷辰傲的眼睛几乎被血丝布满，他从未体验过这种感觉，好像情感已经不受他控制，理智也被丢到九霄云外，他的思绪一片混乱，充斥不安。
    她到底是去哪里了？是迷路了吗？还是下了山，只是不想见其他刁难她的人？
    冷辰傲胸中还有另外一个危险的，冰冷的想法在翻腾。
    但是他不想面对，也不愿面对，甚至连提起的勇气都没有。
    他跌跌撞撞的往下走，不落下每个角落，搜寻她的身影。
    这山也并不大，只要她还在这里，他就一定能找到，然后带她回去。
    没错，她一定还在这里。
    就在某个角落。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开始动摇。
    他越是想要逃避，最恶劣的可能性就偏偏生根发芽，就缠着他拖往绝望的深渊。
    他又提高一点声音，叫苏慕慕的名字，嗓子已经有点哑。
    但还是没人回复。
    山间一片寂静，冷辰傲生出一种肝肠寸断的绝望，他生出暴虐而不讲道理的念头，想把江莱跟吕佳怡一起弄死。
    而就在他最后的理智断裂，几欲发疯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微弱的呻吟。
    很轻，很小，在树枝摩挲的窸窣里并不明显，但还是被他敏锐地捕捉到。
    冷辰傲几乎失态的往声音的来源处走去。
    他走得太急，又几乎魂不守舍，踩到脚下湿软的泥土，差一点也要滑倒。
    但他很快便稳住了身形，没有任何要放慢脚步的念头。
    随即，冷辰傲终于见到了苏慕慕。
    紧绷的神经好像一下子全数放松。
    被强行压抑的感情也像是涨潮般冲破了禁锢，争先恐后的涌出来。
    他看到了光秃的树干前蜷缩成一团的人影。
    而即便隔着一段距离，冷辰傲也能确定，那就是苏慕慕。
    他松了口气，看到对面的人也同样注意到了他。
    苏慕慕像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见，伸出手揉了揉眼睛，小声嘟囔道：
    “原来人死之前真的能看到执念形成的幻觉啊。”
    冷辰傲一步一步朝着苏慕慕的方向走过去。
    真的见到她的这一刻，他反而下意思的放缓了脚步。
    冷辰傲跟苏慕慕的距离越来越近。
    他终于停在苏慕慕的面前，站定，随即缓缓弯下了腰，与苏慕慕平视着。
    他的眼睛漆黑，比林间的夜色还要浓重，像是郁结成块的墨汁，又像是没有瑕疵的镜子，漏不进半点光，却如实的照出她狼狈至极的脸庞。
    冰凉而苍白的月光像是一层薄纱，拢在苏慕慕的脸上。
    她状况相当惨烈，长发里夹杂着草屑，额头上是细细碎碎的伤口，鲜血顺着额角蜿蜒的流淌下来，一直趟过下颌，有的凝固了，有的还没有。
    冷辰傲伸手去摸她的脸。
    苏慕慕像是还没反应过来，低声道：
    “别了吧，挺脏的。”
    冷辰傲却恍若不闻，他冰凉的手指帮她抹去那点浓稠的血痕，熟悉的触感让苏慕慕僵了一僵。
    她这才像是恍然大悟，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
    “……是真人啊？”
    苏慕慕有气无力的抬起还能动的那只手，去碰冷辰傲的脸，在他线条锋利干净的侧脸上留下一个黏糊糊带着灰尘跟血痕的掌印。
    真稀奇。
    她笑了笑，笑着笑着，又似乎觉得很委屈，憋了瘪嘴，眼中盈出一点湿润。
    “你不是要一个月吗？不是回不来吗？”
    苏慕慕有气无力，但语气却咄咄逼人。
    “你怎么不晚点来，就能帮我收尸了。”
    冷辰傲沉默着，只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的凝视着她。
    他的眼睛像是黑曜石一样，剔透又冰凉，有种无机质的冷。
    但此时却好像擦出了滚烫的火星，落在苏慕慕的脸上，好像要把她的脸都烫出一个洞，让冰冷的空气也顺带烧成滔天的火焰。
    苏慕慕有些不自然的转开了视线，又低声的调侃。
    “我还给你写了封电子遗书，存在手机备忘录里，给别人都留了很多字，但就给你留个两个字，勿念，懂吗？勿念。”
    她说：
    “结果怎么回事啊，竟然是你来救我，就很奇怪。”
    其实一点都不奇怪。
    她只是不想承认这一刻如擂鼓般清晰的心跳，跟喜极而泣的眷恋。
    苏慕慕想见冷辰傲，但不知道为什么，见到了他，内心却又莫名其妙觉得抗拒，想要躲避。
    她矫情的感到心慌，不想承认自己还是对冷辰傲念念不忘，也不敢看他的眼睛，怕误会其实他也一样。
    她不想再体验一次了。
    这种全数张开心扉爱上他，又被他摔得粉身碎骨的感觉。
    苏慕慕说了很多话。
    也不在意冷辰傲的沉默，她几乎喋喋不休。
    可冷辰傲实在太不配合，到了后面，苏慕慕也只能有些尴尬地选择闭嘴。
    冷辰傲很温柔的擦干净了苏慕慕眼皮上的血迹，然后是脸颊。
    他缓缓的将手掌覆在苏慕慕的眼睛上。
    苏慕慕长长的睫毛也跟着搔着他的手心，有点痒。
    他跟苏慕慕说的第一句话，是问她。
    “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