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慕慕的脸贴在玻璃上。
    她垂眼，寸土寸金的地段，俯首便见豪华又忙碌的景色，这里太高了，人都变成蚂蚁大小的黑点，变得很遥远。
    苏慕慕问路泽然。
    “你喜欢我什么呢？”
    这是个很愚蠢的问题，开口的那一瞬间她便很清楚。
    路泽然却很有耐心，没笑话她的茫然，很耐心的问她。
    “要实话实说吗？”
    苏慕慕点点头，在他坦白真相之前，她已经浅显的进行猜测。
    “是因为我的脸？”
    路泽然笑了笑，果然很坦然。
    “有这部分原因。”
    苏慕慕既觉得理所当然，又觉得有点失望，但路泽然又一本正经的补充道：
    “不过，还是因为感觉吧。”
    感觉是太过虚无缥缈的东西，苏慕慕不太相信，但路泽然却说得很认真。
    他似乎处在思考之中，漂亮的腕骨撑着脸，线条昳丽又狂傲。
    “你看起来有种让人想要折断，又想要保护的欲望。”
    苏慕慕听到，先是瞪大了眼睛，随后轻轻地笑起来，像是茅塞顿开。
    她并不为这个理由感到害怕，也不排斥，雾蒙蒙的黑眼珠里漂浮着审视的情绪。
    “你也想要折断我吗？”
    就像冷辰傲一样。
    路泽然却摇了摇头。
    他又看她，仍是那种熟悉的痴迷神色，好像为她所捕获。
    “我想要保护你。”
    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苏慕慕闻到路泽然身上若有似无的香气。
    少年独有的清爽，张扬，很烈也很好闻，具有侵略性，钻进鼻腔，把其他味道彻底覆盖。
    他的手腕在餐桌上覆着苏慕慕的右手，在点缀钻石戒指的光洁指骨上若有似无的抚摸，好像道德底线在他看来都是不值一提的。
    他们的小腿也挨在一起，苏慕慕能感受到路泽然的aj碰到她的脚踝，调情般轻轻摩挲。
    与他的话语，是截然不同的表现。
    苏慕慕看着他，很想对他说：
    “你在撒谎。”
    她在与路泽然长久对视的瞬间明白他的本质，与冷辰傲极尽相似，他是个天生的掠夺者，擅长破坏，不擅长修复。
    路泽然二十岁，横冲直撞，少年意气，才学不会保护谁，只会把每段关系都千篇一律的折断。
    苏慕慕并不觉得自己的下场会比路泽然可怜的前女友好一点。
    他天真炙热的表达着好感，又会在某个瞬间索然无味，转身离去。
    但苏慕慕觉得无所谓。
    这或许刚刚好。
    她无法直面段长笙，是因为他认真又温柔。
    她需要一个人来修复愈发扭曲的感情漏洞，最好还能借此斩断跟冷辰傲畸形的关系，像一种报复，又像是堕落，路泽然刚好合适。
    这是公平的。
    他们互相利用，所以扯平了。
    苏慕慕释然的一笑，她按住了路泽然的手，声音温软。
    “或许你只是一时兴起，但恭喜，你成功用你的花言巧语为你换来了试用期。”
    路泽然的脸上浮现出分明的欣喜，天真又纯粹，但在他嘴唇靠近的前一秒，苏慕慕却伸手，挡在了他的面前。
    她声音很淡，透出一种过度的理智感。
    “我不喜欢你，甚至不会给你碰，但在你对我彻底失去兴趣之前，你却只能喜欢我，可以做到吗？”
    这是彻头彻尾的不公平条约。
    路泽然却兴致勃勃，像对待一个挑战。
    他笑着说：
    “当然，我怎么会对你失去兴趣呢？”
    这时候的苏慕慕，并没有把他的诺言当真。
    但要到很久之后，她才终于发现，原来路泽然，不过一语成谶。
    苏慕慕坐在餐桌边，姿态优雅的享用早餐。
    港式白粥，还有繁复的茶点。
    她比起面包，培根，煎蛋，从来要更偏向中式口味。
    虽然食量不大，吃的不多，冷辰傲倒为她准备的很周全。
    他在这方面相当体贴，只给自己留下一杯咖啡，其余全为苏慕慕的喜好精心挑选。
    如果不是下个月就要跟吕佳怡订婚，他真像个合格的爱人。
    旁边女佣低眉顺目，看着她的脸。
    因为身份的改变，她们对她的态度不再那么尊重，恭敬里带点鄙夷。
    从前看她，总觉得她生的美艳端庄，现在却不然。
    他们看那截停在碗边的手指都觉得刺眼，白里透粉，指甲修剪整齐，平常的很，却总带点媚态，更遑论那双波光粼粼的眼，黑白分明，眼尾上钩，是天生的狐狸精。
    苏慕慕也能感受得出来。
    但她又觉得，这不过人之常情。
    从前，她是光明正大的冷太太，现在呢？她是太太之下可有可无的小妾，怪不得女仆生出拿乔作态。
    冷辰傲有次有所察觉，长眉微皱，便显出几分不悦，要帮她教训一番这些不知死活的帮佣。
    苏慕慕却笑，摆了摆手没拒绝，心里却道，是因为谁呢？
    还不是因为你。
    你瞧不起我，你手下的狗看得分明，自然也有样学样。
    冷辰傲没失忆的时候，苏慕慕就没受过这样的刁难跟冷眼。
    她那时候觉得，是因为冷家的帮佣训练有素，不爱来事，现在看来，分明是太会来事。
    苏慕慕慢条斯理的喝完粥，又把勺子一扔，想起今天是星期六，脑子里便自然而然浮现起一抹身影。
    她吃完早餐，穿过长廊，视线往下，看到面前一片萧瑟的花园。
    巨大的玻璃窗推开，苏慕慕看到熟悉的身影。
    冷辰傲跟吕佳怡正站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离得太远，也就看不清楚。
    苏慕慕时常会见到吕佳怡，逐渐习惯。
    他们有很多宴会要参加，还要定时回本家吃饭。
    而那次之后，冷辰傲没有再带苏慕慕回去过，哪怕一次。
    冷辰傲并不避及二人相见，因为没有意义，她们总是要见的。
    若有相遇，冷辰傲对苏慕慕的态度总是要偏袒一点，午夜梦回，也会搂着她的肩膀，问她会不会吃醋，声音冷冷淡淡的，话却说得像个败类。
    “你总是比她要特别。”
    甚至不是“更喜欢你一点。”
    是“你比她特别。”
    苏慕慕笑脸相迎，却只觉得恶心。
    恶心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