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冷辰傲大概不知道，苏慕慕其实每天都会来。
    那天过后，苏慕慕本来想要冷静一段时间。
    但结束了工作，下意识的，她又会绕到医院。
    苏慕慕不敢见冷辰傲，怕他说出更加尖锐的话语，彻底打破她的希望。
    她就坐在车里，看十四楼亮起的灯光，知道那个普普通通的窗户里面，就是冷辰傲的病房。
    有时候，她会看一会儿。
    有时候，她一看就是一整个晚上，直到不小心靠着方向盘睡着。
    今天她也如约而至，却知道，自己大概是短时间内见不到他了。
    因为冷辰傲要出院了。
    透过前车窗，她看到不远处站着的男人。
    他穿一身黑色的大衣，面色森冷，比之前要瘦削一些，面容透出几分憔悴，却无损俊朗。
    而在他的身旁，是吕佳怡。
    吕佳怡笑着跟一旁的江风锦交谈，说着说着，便自然而然靠倒在冷辰傲的身上，搂着他的手臂，很是亲昵。
    冷辰傲态度并不殷切，但也没有推开她。
    他甚至认真倾听着吕佳怡说话，漆黑的瞳孔渗出几分看不真切的情绪。
    他们又说了什么，一起坐进车里。
    苏慕慕下意识的攥紧了方向盘，鲜红的指甲扣进手心，疼得要死。
    但她很清楚，就像没有温雅月，也会有吕佳怡一样。
    没有吕佳怡，也会有别人。
    从那日冷辰傲对温雅月冷漠至极的态度，苏慕慕就恍然顿悟，二十岁的冷辰傲有多绝情——又或者说，他一直这样，只是后来对苏慕慕略有不同罢了。
    但现在，苏慕慕不再是特别的那个。
    她苦笑一声，直到宾利消失在视野，才慢慢地打开车门走出来。
    苏慕慕呼吸一口晚秋的空气，凛冽，潮湿，冷意从脚底一路攀到头顶。
    她拉紧了身上的大衣，有点茫然。
    段长笙就在此时出现，几乎恰到好处。
    苏慕慕甚至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站到了自己的身边。
    直到温润的嗓音响起，她的思绪才被重新拉回。
    “为什么不上去打个招呼？”
    苏慕慕转头，略显惊愕。
    段长笙就站在她的后方，不知道看了多久，金丝边眼镜后细长的眼睛带点淡淡的笑意。
    他今天还是一样严谨。
    穿白大褂，内套灰色马甲西服，深黑色的领带一丝不苟，勾出俊朗挺拔的身形。
    只是他的手中却抱着束跟形象很不符合的大捧薰衣草花束，略显古怪。
    苏慕慕不知道怎么回答，干脆扯开话题。
    “你是要去约会吗？”
    她的视线落在段长笙怀里的花束上。
    段长笙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无奈道：
    “你觉得我有那个闲心么？”
    他走到苏慕慕身边，温声解释道：
    “这是给冷先生的。”
    苏慕慕露出有些惊愕的神色。
    “给冷辰傲的？”
    段长笙点点头。
    “他虽然痊愈速度很快，看起来也趋于正常，但到底还是大脑受损，精神情况一直相当浮躁，晚上一直睡不好，所以这个，是送给他安神的。”
    苏慕慕点点头，却又听段长笙道：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冷先生对我好像有点敌意。”
    他语气很轻松。
    苏慕慕转头的时候，跟他对上视线，发现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正平静而专注的望向自己。
    镜片后的漂亮眼睛里很快的闪过一丝戏谑的情绪。
    苏慕慕没能捕捉到。
    她只是有些迟钝的歪了歪头，似乎想到了什么，语气略显怀念。
    “冷辰傲一直都是这样的。”
    她道：
    “脾气阴晴不定的，喜欢跟讨厌全凭心情。”
    段长笙轻轻啧了一声。
    “是吗？”
    但他没有再追问，只是道：
    “倒也无所谓，反正我们或许还有很多见面的机会。”
    苏慕慕愣了愣，还没能去思考话中深意，段长笙已经把怀里的薰衣草递向她。
    “既然我错过了把花送给他的机会，那么，就留给你吧。”
    苏慕慕有些推拒。
    “这不太好吧？”
    段长笙眼睛弯起，很是温文尔雅。
    “没什么不好的。”
    他说话语气跟人一样，冷淡，但让人舒适，像是经过打磨的玉石。
    “这只是一束助眠的花朵而已，我猜，你最近也睡得不是很好。”
    苏慕慕有些惊讶。
    “你看得出来吗？”
    段长笙弯下腰来，缓缓与她靠近。
    苏慕慕下意识的将挡在二人中央的花束抱了满怀。
    他停在安全距离的界限上，浅淡的灰色瞳仁像是一汪能把人溺死的温柔乡。
    “很明显。”
    在苏慕慕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直起身，仿佛刚才的动作只是为了观察与递花。
    “我之前说过，如果你有无法想通的问题与烦闷，随时可以找我交流，现在仍然算数。”
    段长笙从大衣口袋里取出一张明信片，塞进精心排布的薰衣草中间，转身离开。
    “再见。”
    苏慕慕夹起那张薄薄的卡片，随即愣在原地。
    一手清隽的瘦金体跃然纸上，写着段长笙的联系方式，以及一句话。
    “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惩罚你自己。”
    她五味陈杂的看着段长笙的背影，小声道：
    “谢谢。”
    冷宅之中，一片风声鹤唳。
    冷辰傲坐在沙发上，眉头深深皱起。
    他像是感到不悦般，又把问题重复了一遍。
    “苏慕慕还没回来？”
    女仆们紧张的候在一旁，恨不得学习鸵鸟，把头埋进沙地。
    她们艰难的交换个眼神，无所适从。
    但片刻之后，还是得有人回答问题。
    有人硬着头皮开口道：
    “少爷，苏小姐很久之前就已经搬出去了。”
    冷辰傲脸色越发沉冷。
    他嗤笑一声，倒是真没想到。
    当他知道苏慕慕跟他离婚的消息，看到网上那些流言蜚语，他生气，不耐，却又从不曾怀疑，苏慕慕的决心。
    毕竟那可是苏慕慕。
    他有没有对苏慕慕紧追不舍，尚且存疑。
    但苏慕慕彻夜守在他病房死缠烂打，却是事实。
    这样一个人，就算跟他离婚，也应当会死皮赖脸的呆在冷家，绝不会离开。
    但没想到，苏慕慕比他想的有骨气一些。
    就在众人以为冷辰傲会勃然大怒之时，他却表情微缓，突然笑了笑，眼底毫无笑意。
    “好啊，你真厉害！”
    冷辰傲向后，有些不耐的扯了扯领带，慢条斯理道：
    “我看你这次能坚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