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慕慕站在原地,几乎如坠冰窟,浑身发冷。
她面带惊愕的往前几步,轻声道:
“冷辰傲,是我啊,你怎么能赶我走?”
而男人却似乎并不为她流露出的狼狈所动容。
他面色苍白,薄唇微抿,眉眼间带着些少年特有的戾气,冷淡也并非往日般收敛平静之下,而是不加遮掩的散发着,是令人难以靠近的薄凉。
“我为什么不能赶你走?”
苏慕慕仅仅只是轻微的靠近,冷辰傲便仿佛看到了什么病毒一般,面露不满。
“离我远点。”
他伸出手来,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角,嗓音略微嘶哑。
“你这个女人,又在盘算什么?”
苏慕慕愣住,脑中闪过一个不太美妙的预感。
这样的冷辰傲并不陌生,甚至令她相当熟悉……
她无视冷辰傲的疏远,问他:
“你还记得你为什么晕过去吗?”
冷辰傲似乎颇为莫名,显然是并不记得自己为保护苏慕慕而受伤昏迷的前情。
“理由如何,跟你有什么关系?”
苏慕慕的情绪大起大落,从天堂跌入地狱,霎时有些崩溃。
“真的……真的忘了……”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在惩罚她的任性,但为什么偏偏是她与冷辰傲心意相通的时候,他才把一切都全数忘记?
苏慕慕仍不死心。
“你真的不记得,你之前跟我的诺言吗?”
冷辰傲眉梢微挑,眼中冷淡戏谑之色愈浓。
“什么诺言?我可不觉得,我会答应你这个得寸进尺的女人什么事情。”
苏慕慕苦笑道:
“你说过,这次回来之后,你会认认真真的举办一场婚礼,把我娶回家。”
闻言,冷辰傲脸上的表情越发难看。
他似乎有些不解的眯起眼睛。
“我们两个人不是早就结婚了么?”
男人低沉的嗓音里带着点不加掩饰的嘲讽。
“当然,若不是你费尽心思设计我与你上床,我也定不会跟你这样心机深沉的女人在一起就是了。”
他纤细修长的手指在身前交叠,深邃的面容与轻微消瘦的线条被蓝白色病号服衬出几分清隽,倒真的像是那个熟悉的冷辰傲穿越了时空,再度站在了她的面前。
“我以为你很清楚,我们两个人的婚姻,从来没有任何情感可言。”
他微微垂眸,又抬起,望向苏慕慕,黑曜石般的眼瞳里翻涌着熟悉又陌生的恶劣。
“或者说,是我对你没有任何情感可言才对?”
苏慕慕如遭雷击,扶着门框,双腿发软。
“你……”
倒是冷辰傲似乎对她这幅痛彻心扉的模样略感不解。
“何必装模作样?这事实你听过千遍万遍,还没习惯么?”
苏慕慕却没有回答,只轻声呢喃道:
“怎么会这样?”
她倒退两步,一时之间有些无法接受。
而紧接着,她的肩膀便似乎被谁拍了拍。
苏慕慕勉强收拢破碎的思绪,看向来人。
手拿文件的年轻医生温柔的对着苏慕慕招了招手。
他约莫二十七八岁上下,年纪应当比苏慕慕大上一些,身形修长,沉稳淡定,配齐整的浅蓝衬衫与白色长褂,透出几分禁欲。
但与气质截然相反,他的五官却生的风流多情,高鼻薄唇,眼型狭长,配上眼下一颗泪痣,颇有几分妖孽气息。
此时,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银色细边镜框,对苏慕慕露出个很是客气的浅淡笑容。
“苏小姐,能稍微打扰一下吗?”
苏慕慕跟他走出病房,停在走廊,忍不住追问:
“冷辰傲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知道面前的医生没有义务为她解答疑惑,但她还是忍不住倒豆子般开口道:
“为什么他对我的态度简直有了翻天覆地的差别?”
医生似乎见惯了崩溃的家属,将手里的检查报告单推给苏慕慕,温声道:
“你刚才跑得太快,所以我都没来得及同您细说。”
他歪了歪头,条理分明的剖析。
“事实上,因为被剧烈的爆炸所波及,冷先生出现了中度脑震荡的情况。”
他淡淡的扫了眼病房的大门。
“正因左边大脑堆积瘀血,压迫了纤维神经,他才会陷入昏迷,而现在虽然淤血散尽,他的记忆却出现了倒退,断裂,消失的状况,这是相当罕见的后遗症。”
苏慕慕紧张道:
“他的记忆现在停留在了哪一年?还能恢复吗?”
医生严肃道:
“初步诊断与问询之后,我们得出的结论是,他的记忆停留在了约莫六年之前。”
“也就是说,对于这六年期间都发生了什么,他全都不记得了?”
苏慕慕追问,有些无法接受过于庞大的信息量。
医生没有犹豫的点了点头。
“是,没错。”
紧接着,他又回答了苏慕慕的第二个问题。
“至于记忆恢复,还是有可能的,毕竟这种情况更像是他被迫封印了自己的记忆,而非全然的忘却。”
苏慕慕宛如抓住救命稻草,心中燃起一丝希望的火苗。
但转瞬间,这位尽职尽责的医生便又泼了她一盆凉水。
“不过,苏小姐,我劝你还是不要过度乐观,毕竟这种淤血压迫神经导致的失忆,患者也有可能终生无法找回自己的记忆,这样的情况,其实也并不罕见。”
他单手插兜,俯视苏慕慕苍白的面孔,冷静的诉说着惨烈的现实。
“很多患者终其一生都只能回忆起细碎的片段,或者干脆什么都无法记起。”
他陷入短暂的回忆里。
“其实,这对于患者本人,倒并非是最残忍的事,对于患者身旁的至亲至爱,才是最残酷的折磨。”
医生道:
“之前,我接收过一个患者,也是因为这种原因而忘记了几年以来陪在身边的伴侣,之后,他的生活逐渐回到正轨,只是可惜了他的爱人,深陷泥沼,无法自拔,到最后,竟是因为抑郁症自杀了。”
说完这话之后,他又意识到自己的话语太过悲观,反而有些像是恐吓,又温声补充道:
“不过,这样的情况,的确还是少数,我跟你说这些,也只是希望你做好最坏的打算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