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眨了眨那双多情的褐色眼睛，里面闪烁着点点柔情。
    好似刚才的锋利，全是苏慕慕的错觉：
    “只是在离开之前，起码要跟我正式的道个别吧，女士？”
    他道：
    “一起喝个下午茶吧？我知道，你现在一点都不忙。”
    虽说是疑问，但他掐着苏慕慕腰肢的手臂却无形中更加用力了。
    苏慕慕叹了口气：
    “好吧。”
    两杯大吉岭红茶被分别摆在二人面前。
    呓语般轻柔的女声在耳边流淌着。
    苏慕慕轻啜一口，尝到一点交加的酸甜，和微微的发涩：
    “我以为猜到我要出国的消息，你会更加激动的。”
    楚洛熙双手交叉着放在桌上，唇边含着一点笑意。
    他靠在椅背上，看向苏慕慕，声音平和：
    “为什么要激动呢？”
    他转动着指骨上闪烁的戒指：
    “毕竟在我看来，你在哪里都没有关系。”
    像是黑暗之中静静奔流着的海浪。
    他的瞳孔在午后的阳光里几乎透明，教人沉溺入冰冷的幻境：
    “只要知道你还活着，于我而言，已经足够了。”
    苏慕慕如鲠在喉。
    那口茶水被她含在嘴里，逐渐失了味道。
    楚洛熙微微俯身：
    “artemis在美国也并非没有市场，以后，我们还是能常常见到。”
    苏慕慕不说话。
    她的指尖摩挲着茶杯的边缘，是暴躁的讯号。
    楚洛熙成竹在握的姿态，令她生出了几分逆反的心理。
    女人托着脸，似笑非笑的看向楚洛熙：
    “如果我说，我回m国，其实就是为了躲避你跟冷辰傲，寻求安宁呢？你会怎么办？”
    楚洛熙似乎毫不意外苏慕慕的实话实说。
    他点了点头，似乎早有预见：
    “很诚实的答案。”
    男人微微的笑起来，对她道：
    “那又如何？”
    苏慕慕的眉头皱起来：
    “什么？”
    楚洛熙望着她，温柔之下，是一种几乎叫人头皮发麻的偏执：
    “我说，即便如此，又能如何？”
    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苏慕慕，嘴里是令人熨帖的甜言蜜语：
    “我说过，相比冷辰傲而言，我总是要更加光明磊落一些的。”
    男人微微颔首：
    “我会继续追求你，但我不会强迫你。”
    苏慕慕像是感到挫败，叹了口气。
    她瘫在柔软的椅子里，不复刚才的优雅跟强势，看楚洛熙的眼神也多了一丝复杂：
    “有时候，我觉得你很温柔体贴，有时候，又觉得你很危险。”
    是了，苏慕慕根本看不透这个男人在想些什么。
    楚洛熙并不为此感到惊讶：
    “尼采说过，没有可怕的深度，就没有美丽的水面。”
    苏慕慕深以为然：
    “我常常在想，我对你温柔无比的印象，是否是因为当年与你接触不够深入？”
    楚洛熙若有所思，随即回答了她的答案：
    “并不，只因当年我还没有顿悟我是爱着你的。”
    苏慕慕笑了笑：
    “我以为你会说，是时间改变了我。”
    楚洛熙摊开手：
    “因为时间并没有改变我。”
    他说：
    “我从来如此。”
    苏慕慕又喝了一口茶：
    “那被你爱上，真是件不幸的事情。”
    楚洛熙闻言，也不生气，只是笑了笑。
    他站起来，越过桌子不足以道的距离，轻轻吻了吻苏慕慕的颊侧。
    这吻令人猝不及防，最为可气的是，他很快便退回了原位：
    “我会让你明白，被我爱上，也没那么糟糕。”
    苏慕慕心中的郁结似乎放松了些许。
    不得不承认，虽然楚洛熙并不是个好人，却很清楚该如何给与他相处的人带来放松——
    只要他愿意。
    苏慕慕本来以为，楚洛熙今天找到自己，是为了兴师问罪，必然是要拦着她出国。
    但她没想到的是，楚洛熙的态度竟然意外的很支持——
    这也笃定了苏慕慕的想法。
    她的姿态变得轻松，眼神却似乎更加坚定了。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即将离开，她对楚洛熙的态度也融化了些，甚至有心情去碰那盘楚洛熙为她准备的奶油小蛋糕。
    楚洛熙支着手臂看她。
    这也是策略之一。
    事实上，他当然不乐意苏慕慕去m国。
    在某个瞬间，他曾生出想把她永远囚禁在身边的想法，就像那些名贵的珠宝，被关进浮雕的神殿。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这不聪明。
    苏慕慕去m国，能无形中把他除掉冷辰傲这个劲敌。
    他当然不会阻拦，只试图释放温柔的讯号：
    “虽然你讨厌我，但我想，苏小姐不至于连个见面的机会都不给吧？”
    苏慕慕点了点头：
    “如果你不过多逾越的话，是可以的。”
    楚洛熙的眼睛闪了闪。
    他的瞳孔深处划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算计：
    “当然，我尊重你的疏远。”
    三天之后，苏慕慕做好了一切准备。
    她带着苏萌萌与苏泽昊一起，离开了自己居住了并不长时间的江景别墅。
    在不久之前，她已经委托过房屋中介，在她离开一周之后，将房子重新拍卖。
    而她——将要永远跟这里说再见了。
    她半蹲下身，为苏泽昊围上围巾，为苏萌萌扣上毛绒大衣纽扣，亲了亲他们柔软的脸蛋：
    “走吧，该启程了。”
    她说。
    苏慕慕开她的跑车，带着marc与一双儿女，向着机场出发。
    机场是个很有故事的地方。
    这儿似乎永远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却没什么人味。
    机械的电子女声冰冷的回荡，通知着每一位乘客。
    它记录悲欢离合，记录无数个不同旅行者的故事，却从不挽留。
    苏慕慕也是其中之一。
    她想起跟席小秋、赵玉珍跟席冷的告别，他们红了眼眶。
    又想到冷辰傲，他们甚至还没好好说个再见。
    但走过检票口，离别已经近在眼前。
    苏慕慕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但就在这时，她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骚动，以及一声冷淡的：
    “别走。”
    苏慕慕几乎惊愕的缓缓转过头去。
    隔着拥挤的人潮，她又看到了那张刚刚浮现在脑海里的脸，仿佛某个命运的注定。
    冷辰傲站在不远处。
    他情绪不太外露，仍略显冷淡。
    但身上的风衣外套却略为凌乱，呼吸也似乎有些不均。
    男人死死地盯着苏慕慕，重复了一遍：
    “不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