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出现了混乱。
甚至连她自己都开始怀疑这个孩子是不是薄景琛的……
或许薄锦程说得对,她生病了,她的精神出现了问题。
她不适合在这个时候要这个孩子。
宋漾陷进了极端的自我肯定和否定中,她抱着头痛苦的蹲在地上,她想回家,回到那个保护壳里。
这里冷冰冰的,一点都不好。
宋漾想着,呆呆的看着地面,而后,扶着门框站起,旋开门把,寻着记忆中的路线,悄无声息的走了出去——
宋漾穿着蓝白相间的病号服,赤脚走在医院的长廊小道上。
她身无分文,坐不了那趟熟识的公交车,只能步行走回家。
熟悉的街景,熟悉的店铺。
她却不敢抬头去看。
她怕有人会突然冲出来拿臭鸡蛋砸她,她怕有人认出她后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
她害怕外面的世界,害怕外面凶神恶煞的人。
宋漾低着头,自顾自的往前走着,经过人行横道时,忽得抬头,怔怔的看向高楼大厦上那显赫的电子屏幕——
播放的,是那则果冻广告。
画面中的人,俊美靓丽,是陆铭和……沈念晴。
果然,还是她替代了她。
宋漾抿唇,吃吃的看着陆铭那张阳光帅气的脸,真干净,真好。
不像现在的她,连见人都没了勇气。
红灯,亮。
耳畔,汽车鸣笛声此起彼伏,伴随着司机探头出车窗的谩骂。
宋漾站在人行横道中间,瘦瘦小小的身子,穿梭在车流中,她止步不前,看着电子屏幕上的人儿出神。
她的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
就连眼底,都是温柔的。
薄景琛站在人行横道尽头,看着她,而后,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身后那面电子屏幕——
看着画面上的男人,薄景琛的心里,滋味难明。
这段日子里,宋漾依赖的人,是他薄景琛,而真正能引起她注意的,却是那个叫做陆铭的男人。
这,不可谓不讽刺。
十多步的距离,他站在她面前,而她的眼里,至始至终,都不曾有他。
薄景琛涩然,在下一个绿灯亮起时,随着人-流走向她,直到在她面前站定,她才慢慢的收回了视线,而后落在他身上,“你来了。”
“回去吧。”
“我不想回医院,我们回家吧。”
“好。”
薄景琛语气淡淡,看了眼她光裸的脚踝,弯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下次别再乱跑了,我会担心。”
“……”
薄景琛的态度,冷淡了很多。
宋漾心思敏感,觑着他的脸色,试探着问出口,“你……生气了?”
“没有。”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
宋漾小心翼翼的道歉,薄景琛脸色微寒,没应声,只是抱着她上了车,为她系好安全带后低声交待了句,“我去药店买消毒酒精,乖乖的等我回来。”
“嗯。”
薄景琛关了车门离开,宋漾看着他的背影,有着些微的失落。
他生气了。
是在怀疑她肚子里的孩子是陆司南的么?
此时,陆司南正坐在他的座驾里,将方才宋漾和薄景琛在人行横道上发生的一幕尽收眼底。
许久未见,那丫头竟然瘦成了竹杆子。
穿着病号服,失魂落魄的赤脚行走在街头,也不知是受了什么打击。
陆司南思味着种种可能,低头,看着手上这份卡洛拉刚刚交给他的宋思思和宋永辉的亲子鉴定报告,科学证明,两人并非父女关系。
“先生,薄景琛那边的人也拿了这份报告,估计和我们一样都查到了这一步。”
卡洛拉汇报着情况,陆司南静静的听着,眸底情绪不明,“故事越来越有趣了。”
“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做?”
“请宋小姐到我的车上叙叙旧。”
“是。”
卡洛拉领命,下了车,趁薄景琛去药店的间隙,打开了宋漾一侧的车门,“宋小姐,我们陆先生想请你到他的车上去坐坐,赏个脸吧。”
“……”
宋漾认得卡洛拉,听了她的话,粉唇微抿,而后,轻轻的将头别过。
只是手……下意识的抚上了腹部。
宋漾不作回应,卡洛拉美目微扬,伸手就去拽她的胳膊,却被她灵敏的躲过,下一秒,车内响起了报警器,惹得周边的路人纷纷向这里看过来。
宋漾很不配合,卡洛拉当即黑了脸,冷哼出声,“敬酒不吃吃罚酒!”
卡洛拉下手阴狠,宋漾吃过她的亏,自然是警惕对敌,正打算还手时,薄景琛及时赶到,轻而易举的制住了卡洛拉,反手一扭,竟是生生的将她的骨头扭错了位!
薄景琛的身手,宋漾见识过。
但这么心狠手辣的,还是第一次。
卡洛拉脸色惨白,捂着手腕咬牙躺在地上,薄景琛面无表情的盯着她,冷冷的吐出一个字,“滚!”
“……”
卡洛拉身手不错,很少遇到这么强劲的对手,她忍耐力极好,哪怕扭伤了手骨依然虎视眈眈的盯着薄景琛,势必要将宋漾拉出来,适时,陆司南亲自下了车,瞥了眼卡洛拉后,对着薄景琛轻笑道,“好端端的怎么成了这样?我不过是想来跟宋小姐打个招呼而已。”
“陆总打招呼的方式还真独特。”
薄景琛轻嗤,将手中的酒精和棉花棒放进车里,这才关了车门看向陆司南,“陆司南,我警告你,别再去惹她。”
“如果我说不呢?”
“你要对付的人是我,有事尽管冲我来,别跟个小人一样在背后搞鬼!”
薄景琛神情阴戾,陆司南听了,不以为意的笑笑,“你只说对了一半,我要对付的人是你不错,但我想得到的人却是她宋漾,薄景琛,你把她照顾成这么个不死不活的样子,还不能让我抢了?”
“她这个样子,不正是你想看到的?闹了那么大一出戏,如你所愿,她被你逼疯了,你满意了?”
“什么意思?”
陆司南收笑,神情是难得的严肃,怎么会被他给逼疯了?
他放她走的时候不还是好好的?
陆司南皱眉,心中有惑,下意识的往车里看了一眼,因着玻璃的阻挡,他根本看不起宋漾的样子,只是联系到方才的情景和薄景琛的话,确实感觉到宋漾的精神状态有点不对。
但也不至于……疯吧?
她不像经不起挫折的人。
陆司南敛眸,面上表情忽的高深莫测起来,薄景琛无心跟他废话,只道,“如果你把她当成手中的棋子来对付我,那我只能告诉你,最后你只会满盘皆输。”
“……”
话落,陆司南怔在原地,薄景琛睨了他一眼,开门上了车,而后驱车离开。
卡洛拉从地上爬起,惨白着脸唤着兀自出神的陆司南,“先生?”
“……”
“先生?”
“……嗯?”
陆司南回神,偏头看向她,默了几秒,才道,“方才和宋漾接触的过程中,你感觉到她有什么异样吗?”
“挺正常的,就是感觉眼神呆滞了很多,没之前灵活了。”
“……”
自那日酒店事件后,陆司南曾派人跟过宋漾,但她一直待在别墅里不现身,他只好撤人回来。
如今细细想来,许是那事对她造成了影响。
可依她的性子,不该那么脆弱。
难不成是他高估了她的战斗力?
陆司南细细琢磨着,想了半天,才弯唇对着卡洛拉道,“走,去医院看看你的手,顺便拜访下宋小姐的父亲。”
锦绣私人医院。
自上次骂走宋漾后,连续两个月了,都不见她的人影。
宋永辉心中自责,消极得配合着治疗,因为化疗,头发已经掉光,容颜更是前所未有的憔悴,他打过电话给宋漾,却一直处在关机状态,想着可能是上次说她的话重了,想道歉,但宋漾始终不来看他,这事也就这么拖着。
卡洛拉去做手骨接位手术,陆司南独自一人拄杖来到了宋永辉的病房,将一篮水果放到桌上后,他在椅子上坐下,微微颔首,“宋叔叔,我是宋漾的朋友,陆司南。”
陆司南,可不就是报道上的那个男人么?
宋永辉打量着他,见他身有残疾,不禁微微讶异,“陆先生,你和我们家漾儿——”
他的声音,苍老了很多。
陆司南听着,淡淡一笑,“我们只是朋友,之前一直忙于公事,忘了跟叔叔您解释了,我想宋漾已经把事情跟你解释明白了吧?”
陆司南拐着弯儿的探话,宋永辉一听,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尴尬,“这个……那孩子忙,还来不及跟我解释呢。”
“既然这样,那我就跟叔叔解释一下。”
“好,我就听一听你怎么说。”
“……”
宋永辉冷静下来后,理智了很多,他听过王美芳的版本,今儿,就听听这位当事人的解释。
至于陆司南,见着他是这般态度,心中了然。
想必宋漾今天这副样子,是被这个家人的诬陷和不信任害的。
越是亲近的人,对其造成的伤害,将会是千倍万倍。
这一点,他陆司南深有体会。
指腹,摩着手杖。
陆司南梳理了番,开口,“那晚在电梯里,我碰到了三个人,宋漾被一个男人背着,身旁陪着他们的正是您的妻子王美芳。”
“那时,宋漾的腿在流血,我感到奇怪,就跟踪他们到了酒店房间,哪知那个男人正在对她行不轨之事,我大感震惊,幸好及时救了她,只是我赶到的时候,王美芳已经不在了,不知这事她知不知情。”
“救下宋漾后,我才发现她被人下了药,她昏睡不醒,我怕她有危险,就一直陪她等到了天亮。”
“不曾想,竟然有了后面的误会。”
“不过那些记者的消息如此之灵通,也是让我匪夷所思。”
“……”
陆司南只是将自己看到的做过的事叙述了遍,只是这样的一番描述,给了宋永辉许多的遐想空间。
以及颠覆了王美芳同他讲述的版本。
果真……是他误会了漾儿吗?
所以她才委屈的两个月不来看他?
宋永辉深深自责着,一时之间胸口闷的说不出话来,陆司南达到了目的,见着他悔恨的模样,心中莫名的起了一丝快意,起身,颔首道,“今天来打扰了,您好好休息,我下次再来探望。”
“陆先生,今天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的事。”
“我只是澄清了该澄清的。”
“……”
陆司南离开后,宋永辉想了很久,终是掀开被子出了病房,他不知道宋漾住哪里,只能去找薄锦程要来薄景琛的别墅地址,换了衣服后才瞒着医护人员离开了医院。
薄景琛驱车回到别墅,将宋漾抱到沙发上坐着后,才拿起镊子消毒后清理着嵌进她脚底的碎石子,“光着脚走了这么多路,不知道买双鞋穿穿?”
“身上没钱,想买也买不了。”
“不疼?”
“嗯,不疼,我皮厚。”
“……”
宋漾笑着,多少有点讨好的成分在,薄景琛淡淡哼了声,不知是生气还是原谅了她,“都是要当妈妈的人了,还这么胡闹。”
薄景琛提到孩子,宋漾咬着唇,试探着问出口,“这个孩子……你想要吗?”
如果不想,她可以去打掉的。
宋漾的想法很简单,一切以薄景琛的意志为主,而薄景琛,奇怪得盯着她,默了数秒后才反问她,“你不想要?”
“我都可以,你喜欢就好。”
“……”
什么叫她都可以?
如果他让她打掉,她也照办?
还是说,这个维系了他们感情的孩子,她要不要都无所谓?
毕竟不是陆铭的,她一点都不在乎是么?
薄景琛抿唇,清理完她的伤口后,将热毛巾敷在了她脚上,“孩子在你肚子里,去留你决定,想要就留着,不想要我安排医生手术。”
“……”
宋漾想要的答案,无非是一个肯定。
可他,却将决定权丢回给了她。
还丢的这么冷冰冰。
宋漾心头酸涩,在他转身之际,将热毛巾泄愤似的丢到了他身上,“你担心这孩子不是你的所以不敢要是不是?你和你妈在病房外的谈话我都听到了!”
话落,薄景琛回头,面上早已失了往日的温柔,这会儿黑着脸冷冷的盯着她,“担心我不敢要,所以方才那些话都是在试探我?宋漾,在你心里我就是那种人是不是?!”
“你藏了那么多秘密,我怎么知道你是哪种人?”
薄景琛发着脾气吼她,宋漾窒了窒,不过大脑的顶了他一句,不曾想,这席话竟是激得他瞬间炸毛!
“对,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知道也只想知道你的陆铭在哪里,在干什么!你心里的男人一直都是他!我倒想问问你,既然你心里忘不了他还接受我干什么?是妥协,还是觉得全世界都抛弃了你只能跟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