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身后有人跟过来，杨清风转回身去，对上楚小乔的依旧是她才能瞧见的温柔与笑意，与背影透露而出的孤寂肃杀全然不同。
    “怎么了？”
    “这话应当问你。”
    楚小乔上前去，理了理他方才疾走间弄乱的衣襟，动作轻柔而精细，好像一片轻羽落在他胸前，柔软得令人安心。
    “事情的细节也不交代，你也不怕那四百两黄金打水漂？”
    “有宏二在，不必担心这些，更何况，没有什么就是一次成功的。花了也便花了。”
    杨清风倒是毫不在乎，抬手间握住了楚小乔要从自己胸口离开的纤手，许是心绪不宁，他的五指收的有些紧。掌心冒着汗。
    他是在恐惧紧张着，她感受得分明，抬眼瞧他，眉宇间的温柔带着愁绪，她这才清晰的瞧见，那一副铁石心肠、千年冰山之后，是残破不堪的一颗心。
    这让原本想单刀直入的楚小乔又不忍心继续问下去，一双黑溜溜的眼睛转了转。在自己面上勾勒出一个温婉的笑来。
    “你将钱砸在那梦华楼花魁的身上，就算是打了水漂，自己也是不得受用的，若是被发现怕是还会牵连到自己，赔了夫人又折兵，若是你没有十足的把握，到不如将那些钱给了我。”
    话虽有着贪财之意，神情间却丝毫没有不满，倒是带着活泼俏皮，教人看了便心下一松。
    “我只要有你能受用便好了，至于那些银两，过不了多久，便能回来，你若是现在缺钱，直接告诉我数目，让宏二取于你便是。”
    楚小乔翻白眼，轻推了他一把，知道他不缺钱，却不知道他居然这么财大气粗，令她的心中有一丝丝的小嫉妒。
    一推手间，杨清风以为她要走，手上拉拽的动作不由又紧了一紧。
    “小乔，我头一次，算计自己的家里人。算计我父亲。”
    本以为早已经无心，早已经以仇怨为活下去的夙愿，哪料到当他真的迈出这一步的时候，却连自己都有一些怀疑与害怕。
    “你没有算计，这不过是你父亲的愿望，你遂了他的愿，又没有害他，反而是在保护他，又如何能说是算计？真正的算计，不是这些。”
    前世特工生涯，敌手间的算计、同伴间的算计她见过的数不胜数，小到个人。大到能无声无息的覆灭一个团体，杨清风的这些与之相比，就连小聪明也算不上。
    眸底仍是不安于忐忑，却让楚小乔觉得有些惊喜。
    脆弱是不会向敌人展示的，甚至连贴身的下人都未必见得到，他素日里的雷厉风行、杀伐果断一直让人觉得他凉薄，没想到内里却仍是个温暖如初的男子。
    “放心，我在这儿的，你没有变坏，也没有变的可怕，我是知道的。”
    言罢，她主动张开双臂。环住了他的窄腰，耳朵倾上他的胸膛，能清晰的听到胸腔里那颗有力的心脏跳动。
    温热贴上来，他自然回拥，只是双臂的力道比方才牵手的时候更紧，好像这一抱间，他只剩下了怀里的这一样东西，是全然属于他的、纯澈的不可沾染的东西。
    楚小乔如同一颗定心丸。又将他先前动荡的心绪静了下来，现在回想，过去与朱紫雪尔虞我诈间，皆是因为有着杨老爷在，他总要顾及太多，反而失了手段，却忘了暗箱操作才是最有效的。
    要早日与她安定，便要早些肃清了那些恶心的人。
    想到此处，杨清风的眸子又是一深，神情恢复了常色。
    “杨少爷……”
    楚小乔动了动唇，随即又改了称呼，抬眼相忘间。目光灼灼。
    “清风，你知道我的，我没那么经不住事儿，不跟其他闺秀一样是花圃里的花儿。我是野地里长得杂草，野火都烧不尽的。”
    话外之意便是要告诉他，许多事情，她可以与他一起面对许多事情。不需要他将她护在后头。
    可这话题也就到此为止了，他再为多说什么，只是看着自己时候的眼神更加温柔，更加爱怜，楚小乔喜欢这种爱怜，却也失落。
    就好像是天上的月亮和繁星灿烂，永远无法同幕降临一般。
    夜幕降临，宏二领着碧海从钱庄里头出来，却还是不放心将那大额的凭证票子递出去，碧海倒是不在意，反正这钱不是她的，她撑死就是过个手，之后就会到那梦华楼里头去。
    梦华楼的夜晚是真正的天上人间，能令人醉生梦死的地方。
    美酒佳肴、歌舞升平，美人窈窕，婷婷而立。徘徊在众宾客觥筹交错之间，温香软玉投怀送抱，惹得那客官一个个酥了骨头，再踏不出去那门槛半步。
    二楼包厢之中，美人犹抱琵琶半遮面，坐在那屏风之外，纤长的手指在琴弦之间跳跃，咿咿呀呀的唱着词牌小曲儿。
    淡蓝的下裙。米色的长袄，颈间是珍珠穿的璎珞，一颗红宝石晶莹剔透，挂落在胸前，让人瞧过去好像不是瞧见青楼女子，而是被人精心雕刻制造而出一个漂亮人偶，又被仙灵富裕了生命，这才活灵活现。
    一曲终了，美人垂眸微抬，看向对面的那扇屏风，屏风之后两人安坐着，似是丝毫未有所动。
    难不成，是自己的琴艺退步了？
    蔻丹红的胭脂在眉心画了花钿，随着眉头缩紧也微微变了形状，朱唇轻起间，女子柔声如水。
    “二位爷，奴家琴艺如何？”
    语气平平，却又带着些许期盼，像是一直温柔的百灵鸟，等着主子的夸奖。
    “不错……像又不像。”
    屏风后传来了低低的男声，得到评价，令美人的心下一安，可同时也疑惑了起来，什么叫像又不像？难不成他们是以为，自己在模仿什么人？
    男声话落，屏风之上，另外一个影子就点点头，美人儿心中有所不满，就打算放下琵琶走到后面去，瞧瞧到底是怎样的两位大主子，能直接点了她来，要知道，这梦华楼的花魁都是被人捧着的人，就算是卖艺伺候人，也没有委屈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