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那一份勇气与爱交织出来的自信,一直是软软渴望而不可求的。
软软从小就是他的小跟班,简直连丑小鸭都不如。现在呢?也许有了一点改变了吧。软软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去安慰他,想了一想,还是算了。
一个人走在路上,心里着实不舒服。天气很热。街上车水马龙在这炎热里更加热闹
了。柳树下摆着西瓜摊子,年轻的主妇怀里抱着孩子,安详而满足。
三五个年轻的小伙子聚拢一起大口的吃西瓜,还谈论着什么事情,连吃带笑的。透过柳树的枝桠缝隙,可以望见悠蓝淡远的天空。
这里确实空气新鲜,环境优美。街上的人看上去也都一脸的安详和富足。苏软软虽然不比林黛玉的那种赏心乐事谁家院的境界,却也另有一种美丽与忧伤。
一直觉着集美镇的地名起的真好,集美集美,集万物之美,然而在这里,眼睛波及到的范围之内,天与地都是有限的。
人在这有限的世界里却还有一种无限之感,感觉眼前茫茫一片,无休无止的远下去,没有界限,最远的地方是天边。
集美镇几乎是树的天下,白杨树,垂柳树,一排排,一片片的,仿佛从遥远的天边直通过来,又极高大,极严密。像一堵堵厚森森的围墙,围裹在里面生活的人,犹如葬身在绿色的深渊之中。
“绿渊”里的生活是不喧吵,总是少不了那些琐琐碎碎的、嘶嘶哑哑的声响,永远也辨不清是人在说话,还是锋虫在草地里鸣欢。
这些声音混合着树木蒸腾出来的湿气,一起湿漉漉的扑在软软脸上,又有一点一滴的水珠落地。清新之中掺着一股子腥气,微微的压抑伴着一颗向上蹿跳的心。
有多少次,她在极度的压抑之中,摆动双臂奋力向前奔跑,又在极度的亢奋下渴望自己像只鸟一般的飞起来。可是天空,天空太高远了,满载着茫然和恐惧。
软软由伯父家回到叔叔这里,就像回到了另一个世界。伯母和婶婶,简直是一正一反两个命题。伯母呱噪霸气,婶婶温柔安静。两家人的经济条件也相差甚远。
伯父那里是楼房阳台,叔叔住的是最普通的民房,所以她伯母经常会在婶婶面前趾高气昂,卖弄富贵。却又在公爹的抚养问题上叹苦叫穷。
软软幼年时常隔三差五的去伯父那里住上几天,渐渐的懂事之后,也就不常去了。中考之后,她以多出五分的优势被重点高中录取。故此伯母现在会死活拉她去吃饭。
可叹一个要强的女人,偏偏一双儿女不爱学习,不然也不会舍近求远的,把侄女儿当成骄傲。
大伯母这一番情意,软软自觉受之有愧。自幼便是成绩平平的她,曾经就因为五分的优势,有幸升入重点中学。万万没有想到,三年之后她还能故伎重演,大家都惊叹,这个孩子实在太幸运了。
大伯母从此倒相信了那个算命瞎子的话了,这个孩子将来是有福气的。软软为此感觉啼笑皆非,不知怎么的,大伯母那般刁蛮霸道,她经常能体会到她的可爱之处。
而婶婶呢?待她亲闺女一般,然而有时候她竟是会怀疑她的,怀疑她之所以对她那么好。那是因为她自己没有孩子的缘故。怀疑终归怀疑,终究是带着小孩子的恶作剧心里。这样的念头一闪而逝,像一片短暂停留的乌云。
话说回来,即使婶婶的爱,掺杂了不纯净的成分,但在那不纯净的成分里,还有爱存在着。
也许一个太需要爱的孩子已经意识不到其中的卑微了,软软还要感激上帝的额外照顾,所以任何人的情感都是额外垂赐,生命之中毕竟还有这么一份垂赐。理所应当值得感恩的。
软软心里爱敬和感激婶婶。无形中还有着一种责任上的压力,总觉着自己有责任让她的生活更好一些,应该比亲生母亲更要孝敬一些,可是,以她在学校里的表现而言,实在值得惭愧。
这惭愧就形同毒蛇一般,一天比一天更缠住软软不放,简直喘不过气来。
学校已经把电话打到家里来了,尽管软软没给延真留下任何家里的联络方式。但终于还是没逃脱。
一整天,家里没人说话,爷爷在院子里整理他的菜园子。婶婶忙着做家务,把软软的衣服拿去洗,也许为了洗的更干净吧,不用洗衣机,放在温水盆里,打上肥皂,细心的搓洗。
突然叹声说:“我和你叔叔没有孩子,以为好歹还有你.....可是你这样不上进....将来我们指望谁呢?她在衣服上擦肥皂,发出嚓嚓的声音,用手抹了把眼睛,她哭了。
软软无语,突然回头看着她婶婶,这个女人不是她的母亲,但是对她很好,她留心不使她缺少什么东西,她已经尽力了。
这一刻,她在毒热的太阳底下留着泪搓洗着衣服,努力之中,却透出一种无力之感。初秋的斜阳依旧灿烂而火热。
天壁依然湛蓝清澈,软软浑身已给汗水湿透了。黏腻的汗液弄的人浑身不自在。不由得心绪烦躁。软软气恼的被单朝着的下掷出去。
一霎那间,仿佛连心也同时掷出去了。软软怀里空荡荡的烦躁之中又增添了无名的哀伤。
被单子悬挂在窗台上,像一股直流倾泻的瀑布。凉风钻进百叶窗隙。
拨弄软软额前清汤挂面似的刘海儿,她抱起双腿,下巴支在膝盖上,双眼仍是盯着那条被单子,看着它犹如少女的裙摆,一掀一掀的,凌乱而涩重。泪水渐渐溢上来。
一时又垂落在地上,散成忧怨的一滩。软软后悔不该将它丢弃出去,泪水开始在脸上肆意铺展。
她正要下床去拾起它,小狗叮铛突然跑进来,不知是有什么高兴的事儿,它撒欢二带狂吠,居然对着软软旺旺叫两声,软软没理它。自去收拾被单,叮铛跑上来,叼住一大块布角。
使劲的向后撕扯,软软慌忙呵斥,叮铛,你干什么?放开,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