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门众人围在老张头院门口,等待梨婉为张陵治疗伤势。剥开衣服,只见他肩头红肿,乌红血管如蜘蛛网布满红肿处,想不到这个少年年纪虽比众人还小上一大截,脾气却这么硬。他要是早点告饶,也不至于受这么多痛楚,肩膀上的伤已经震碎肩胛骨,梨婉见了连连蹙眉。
天惑说:“苏颖,你们鬼谷派弟子好硬气,这小子叫什么名字?”
苏颖摇头,说:“他不是我们鬼谷派弟子。”
这时一个红鼻、满脸油的老头跑过来,是隔壁的老王头。他连连躬身,对苏颖说:“鬼谷派的仙子,快救救老张头,他全是为了维护鬼谷派的声名才被打得半死。”老王头一指倒在院子里的老张头,说:“他是张陵的爹。”
梨婉说:“老伯稍等,他只是受了惊吓不碍事。先治好这个小兄弟要紧,不然手臂就算毁了。”她让天心小心把张陵抬到院子里的一张桌子上。众人一起进了院内。
果然过不久老张头已经幽幽坐起,他刚才翻眼昏过去,此时隐约听鬼谷派的仙长来了,正在为张陵治伤。他见张陵正躺着,紧闭着眼,神情委顿,眯着眼一望院子内众人,或俊秀,或绝美,或高大,或干练,全都精神奕奕,走到众人前跪倒,大呼:“诸位鬼谷派的仙修,快救救我的儿子吧……”
苏颖早已把他扶起说:“老伯,他已经没事了,有这位神农派的掌门在保管一会就恢复如初。刚才那个背剑的恶人已经走了,你们是怎么开罪了他?”众人赶到时只见到了飞度动手,因此问起原委。
老张头请众人院内安坐,先把张陵怎么勤奋聪明猛夸一顿,才说起与飞度动手的细节。
他问明苏颖、无心等人是鬼谷派的,其余修士也是同道的朋友,于是慌得手忙脚乱,招待愈发殷勤了。老王头也跟着忙活,整顿了一满桌饭菜美酒招待,就在宽大院子中席坐。
苏颖安慰老张头说:“张老伯难为你了,这镇上来人众多,都不是鬼谷派的,以后言语小心,以免被人听去又惹祸。”老张头一拍大腿侧边说:“这里明明是鬼谷派地头,为什么他们来耀武扬威?”他一届凡夫俗子,虽然住在云梦山下却不知鬼谷派的惨案,总以为鬼谷派无人敢惹,刚才吃了亏现在还是激愤不平。
苏颖说:“张老伯,多谢你款待我们,鬼谷派经历了一场大难后门庭衰竭,已经不像以往让天下修士敬畏。师祖鬼谷子常对仙谷镇的民众传扬‘谦和一致,修心养性’,不管怎样我们也不该去逞能斗狠。不过有人对仙谷镇的镇民动手,鬼谷派知道了总会护住你们周全,你们大可放心。”
老张头只知鬼谷派的人都是神仙一样的人物,平时一个也难见到。这时见了许多鬼谷派仙修激动不已。他听老王头说起昏迷时的事,“鬼谷派的仙友一棍子把生事的人打跑,替你们父子出了一口恶气。”他因此连连向众人敬酒,又为众人添酒。
老张头只见天惑一碗碗往嘴里倒,肚子像一口深井,没有底,连月牙也趴在桌案边吃肉、喝酒,更认定了这些都是高人,至于有多高他也不知道。他又催老王头去打酒来,见老王头去了,叹口气说:“各位仙士,我儿子张陵敬仰鬼谷派的仙长才惹了祸,要是……”说一半又开始叹气。
苏颖说:“张老伯,你为了维护本派声誉才受了牵连,有什么难处尽管说,我们必定为你料理干净。”
老张头接着说:”以后那个叫飞度的修士来寻仇,我儿子虽然只有些微末修为,我们也绝不低声告饶,以免丢了鬼谷派的颜面……可就怕他来报复犬儿后,到处说张陵是鬼谷派的弟子,本领不济才被打死,凭空损了鬼谷派与各派仙长的清誉。“
天心用撼天把地点的连响,一边把嘴里刚扯下的一大块鸡腿肉猛嚼两下,说:“他敢!等我吃完了先去废了他!”。
老张头连忙摇手说:“这位持棍的仙家修士自然不怕他,可是万一让他跑脱了,我们父子俩住在这可担待不起。”
天心想想也是,说:“这就难办了,我们也不能天天守在这。”
天惑一笑说:“张老伯,我倒有个好办法,不知道中不中你的意?”接着看向苏颖说:“此时鬼谷派元气大伤,正是选拔弟子传人的时候,你们不如收了张陵入门。”原来天惑早就看出老张头心思。他见张陵性格坚韧、又对鬼谷派一心推崇,顶撞飞度才受了伤,实在是个传法的好苗子,因此干脆替老张头开口了。
老张头手上的酒碗不停战抖,带着期望的眼神殷切看向苏颖。
苏颖说:“天惑师兄,本门弟子想要收徒至少需要突破四境天元境,有了五境介子境的修为才行,我们可都没资格……更何况我们都是低辈弟子,长辈都没有传人,我们怎么敢暨越。”
老张头闻言,低头不语,喝干了手中撒得只有一半的酒。
梨婉笑着说:“苏颖,我想到了你的老前辈……”
“月风先生!”众人齐声呼出,心想:鬼谷派中月风辈份最高,已有五境神通,岂不正好。徐福早已被除了道号,鬼谷派其余的高辈分门人一个不剩,月风即是鬼谷子关门弟子,也是鬼谷派内道德经唯一传人,他身兼道门传承的重任,门下没有传人确实不合适。唯有一点众人没想到,月风才只四境修为,他因为灵力特异,施展障眼法后便如同施展了五境隐藏神形的神通。
“张陵,快出来!”老张头见状大喊。叫出屋里的张陵后,老张头不顾他肩膀上的伤势,把他按着跪在地上,说:“这些都是你师尊‘月风’老先生的同门、道友,你快给各位长辈磕头,请他们代受拜师礼。”他以为月风是个辈分极高的年老修士,因此称呼老先生。
张陵福至心灵,早已砰砰砰砰连磕八个头,说:“各位师伯师叔,请多指点晚辈张陵。”
天心当了十来年弟子,好不容易有个同门还是师兄,这时见一个差不了几岁的少年恭敬磕头,“师伯”传到耳朵里早已乐不可支,连声说:“好师侄,好师侄!”天惑也连连点头。
苏颖见着两人都这样应承了,也顺水推舟说:“小师叔,月风先生是我们师公辈的,你不用多礼,和你师父一样平辈称呼我们道号就行。”
张陵还是躬身行礼,说:“既然师父对各位前辈以平辈称呼,我自然是晚辈。”苏颖也不推拒,只觉得他虽然坚韧但不固执,刚才乘着忌讳能抓住道传机缘,心里也替月风满意。无心本是鬼谷派辈分最低的小弟子,凭空升了一辈,高兴的无以复加,拉着道陵说个不停。
众人一时兴起,替月风收了个徒弟,谁也没想到他日后会带给道门多大影响。
老王头打酒回来,见众人气氛热闹,眉开眼笑,唯有老张头失声痛哭,说:“老张头,你怎么啦,喝点黄汤就哭成这样?不就是儿子挨了一下,这都过去了。”
老张头用衣袖擦干眼泪和冒着泡的鼻涕,说:“我这是高兴啊。我儿子张陵现在是鬼谷派的正式弟子了,他拜了月风老先生为师。”
老王头猛拍老张头后背说:“你这老头,大喜的事情哭什么,没点出息。张陵赶紧给众位仙长倒酒。”
张陵取过酒葫芦,给众人倒酒。他见月牙神威聪颖,像是一头神兽,不敢怠慢,说:“众位师叔伯,我怎么称呼这位神兽前辈。”
天惑一指月蝶说:“还没给你介绍其他长辈,这位是月蝶,暂时称呼师叔。”接着指着月牙说:“这个是月牙,与你师父一同修行,你称呼一声师叔,也不吃亏。”又把众人介绍一番。
张陵一一行礼,心想:“师父月风把月牙教得这样神气,一定是个不得了的人物。”他还没见到师父,就在心里遥想其风度与神通。
随后,苏颖跟张陵交代了一番门规,又说了此行夺经的事。只因张陵才二境兔髓修为,又有伤势,因此让他留在家,安养伤势。
众人在院内修养调理,只等日落。外头的人熙熙攘攘,越来越多,都心下奇怪:出发时虽然人不少,到了这里反而像多出了些许。
月蝶自从月风闯入山谷,平时都几乎朝夕相见,每夜在月下同修灵力,这时久不见他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若冰也不见踪影,连个吐露心声的人也没有,不禁神色见忧。她不时张望院外,只盼能看到那张常带着坏笑的英挺面孔,可盼来盼去,却始终不见,忍不住轻叹。余人听到了偷偷看来,她只道被人看破了心思,脸上微红。
苏颖闻幽叹而知雅意,心中想他怎么还没来?又想我这样盼他让人看出怎么好?对,我关心同门本事应该的。于是也红了脸任念头飞转。
其他只当月蝶忧愁这次招贤夺经大会,也都盘算起落日后如何应对万余人的争夺,猜想赵国的安排。
日光渐渐减弱,寒意又起,空气瞬间冷了许多。仙谷小镇的中的人已经达到了空前绝后的多,但不约而同的一起沉默,再也没人喧嚣吵闹。落霞裹住沉睡的红日,把它缓缓吊下山后,冷风终于醒了,在上空呼啸不停。
天惑骂道,什么鬼天气,又干了一碗酒。
众人互望一眼,相视一笑,把眼光都落在红艳晚霞中,一直赶路,昨天竟都忽略了傍晚时分天边的动人景色,此时得了片刻闲余足以沉醉其中。月蝶不禁想,有那么多人为了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断奔波,竟忘了享受片刻宁静的美好。
天幕渐渐灰暗,老张头张罗完儿子拜师鬼谷派的大事后,不敢在院中打搅。他一人躲在后厨小酌,此时嘴巴咧开根本合不拢,儿子这次被货真价实的鬼谷派修士救了性命,这些仙修在家中落脚那是天大的面子,还收了他为弟子。他隔着橱窗见小山一样的天惑不断饮酒,不快,也不停,便去张陵卧室中说:“儿子,你能拜鬼谷派的月风老先生为师,多亏了你天惑师伯说辞。你虽然有伤,却不能怠慢了他和诸位长辈,快去仙酒楼再打十斤酒来。”
“这就去。”张陵慢慢转动受伤的肩膀说,“这位神农派的梨婉师叔可真是圣手,刚才疼得厉害,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梨婉吩咐过他好生静养,他见各位师长都在院子中,轻声从后门偷偷出去了。
张陵走在路上见修士依旧很多,零散在路边各处盘膝坐落,都在养精蓄锐。到了仙酒楼,所见修士像萝卜白菜摆满了一路,他心想:这些人有的看来破衣烂鞋,有的穿得花里胡哨,不知师父月风是怎么个仙家风采。
他一抬眼已经到了酒楼附近,门口街面早已坐满了人,无从下脚。他便绕开了正门,径直从小巷子往酒楼小门走去。平时客忙时,他常直接来后厨院子沽酒,大厨、小厮、酒保都知道他是熟客。
他推门进去,在后院喊:“老李,今天家里有客,来两坛五斤陈酿。”不一会老李身影出现,要是平时早就展开满脸麻子笑脸盈盈地迎上来了,现在有气无力,点点头就去取酒。张陵见他也不招呼,便在原地等待,心想:“这么大个酒楼,酒保就老李一人,今天坐满了酒客,难怪脸色不好看。”
过了一阵,老李从存酒的屋子跳着一担子酒坛出来了。两担子酒坛,估摸百来斤酒。张陵说:“老李,两坛五斤的就够了,怎么挑了这么多来。”他递过酒钱,就要取酒。
“酒保,怎么还不上酒?”一个矮个子从待客的前厅来到后院,见到张陵、老李责怪道:“还愣着干嘛?怠慢了我们少盟主,让你们酒楼关门。”矮个子几步跨到到担子边,单手把足有百余斤的酒担子举起放在肩上,另一只手却抓住了张陵手腕说:“快!你随我去斟酒。”
张陵见这人身型虽小,却力气过人,不禁佩服。他被误认为是酒保,看向老李的麻子脸,只见老李看也不看这边有气无力挥挥手,心想:“他怕是累坏了。平时来买酒总给爹多沽上半两三钱,我就去给他帮帮忙也不碍事。”对老李一笑示意没事。感到矮个子的手就像钳子夹住他,拖着他挪动脚步,于是就跟着上去了。
两人快步上楼,矮个子肩膀上的担子平平稳稳,神色如常,如同无物。
从一楼大厅往上,只见坐的人是越来越少,全不像一楼挤满了人。到了三层虽然桌上都坐了人,却已经不是每张凳子都坐满了,这些人神情淡定远比楼下的更有气度。上到第六层,仅坐了三五十人,座位已经稀稀落落。这酒楼修建的时候,本不是用作经营酒楼,而是一座祈愿的高塔,因此空间宽阔,最高的第七层也能容纳百余人。
张陵心想:修道之人必定有高低之分,修为高的自然越来越少,身份也越高贵,因此楼上人越来越少。这第七层上的必定是高人雅士,我能一睹风采,就是当一回酒保也不吃亏。
张陵跟随矮个子踏上第七层的最后一级台阶,却发现空无一人。
“不小师兄,辛苦了!怎么能劳烦你抬酒。”一个青年声音响起。张陵顺声看去,一个二十中旬的青年从一面阳台后走出,衣饰华贵,金丝银缕炫目,远比楼下所有人气派。
这抬酒的正是不二门的不小,他晃晃和身材不对称的粗大手掌,一拍张陵手臂说:“快去给我们少盟主倒酒。”接着对那青年说:“这酒只有吕少盟主先喝了,楼下的兄弟才敢分享。”
张陵拍开一个酒坛泥封,抱去倒酒,只见那青年除了锦衣玉带,却看不出什么特异,心想:“真是人不可貌相,海不可斗量。这人乍一看也不像什么修为精深的高人。”
张陵稍一出神,酒就溢出了碗面,他一惊急忙抬起酒坛,力量控制不住,半坛酒在酒坛内一荡,扬向了吕贤。他慌乱以酒坛口兜住泼出来的酒水,没料到肩膀没有完全痊愈的伤处扯得一通,酒坛失手摔向地上,酒水撒了一地。吕贤等反应过来避开,长袍还是湿了一片,微微皱眉。
张陵正要赔不是,楼下台阶噔噔噔连响,上来三人,离酒坛打落不过几息而已。其中一人像个病秧子,有气无力说:“少盟主没事吧?”说话的是两仪派雷云,还有两个跟上来的分别是佛山玉灵,南山五行拳宗的斩文。张陵心想:“原来是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他在仙谷镇长大,对修行门派一概不知。
吕贤抱拳:“惊动了各位。不必担心,没什么事。既然上来了请一起喝一杯。”吕贤另寻一张干净空桌坐下后,几人才跟着坐下。张陵在一旁小心倒酒。
两仪派雷云说:“就要日落,且看这比试到底搞什么名堂。”
佛山玉灵说:“我们一路领先,又在这楼上居高临下,这一次天下盟可是势在必得。”
五行拳宗斩文说:“借玉灵吉言,预祝吕少盟主夺得经书。”
吕贤说:“咱们还当小心,能夺到经书我一定推举出力最大的人,做咱们天下盟副盟主。”
玉灵说:“少盟主,吕盟主从没亏待过任何人,我们同盟一心,自然全力以赴。你只管居中指挥,其他事情我们自然可以打发。”
斩文说:“玉灵先生说的是,咱们共敬吕公子。”
众人一起碰酒,喉头淌过美酒后一齐发出笑声。
天下盟是两显之外最大的一股势力,无论是谁,一旦成为副盟主,在天下修士中自然声名大振。就算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常人,一旦在最重实权的天下盟做了副盟主,亦能驱使天下盟修士,绝不是挂上一个头衔。这天下盟是吕不韦一手建起,盟主的位置将来必定从吕不韦传给儿子吕贤,除此之外地位最高的就是副盟主。这次参与夺经的全是天下盟不过三十岁的青锐,这样年纪获得副盟主尊号等于一步登天。
张陵凑近吕贤身边正要倒酒,不小一拍他后背发出一声闷响,说:“睁大你的眼,好好倒酒。”
张陵早已暗暗不爽,心想:“原来这些人和那个蛮横的飞度一样,都是天下盟的人。多半也是欺软怕硬之辈,等我跟师父学好了本事再来跟你们计较。”
他迅速给几人倒了酒。不小吩咐他把酒抬下去,给楼下六层分酒。吕贤取出一个银币,看也不看往后一抛,正落到张陵身侧桌面上,他说:“就说是吕某人赠酒。”
张陵早想离开,看也不看桌上的亮闪闪的银币,抬着酒担子酒下去了,心想:“他还真把我当成了伺候人的小厮。不过这公子哥手上倒是大方,连个酒保也不落空,难怪被人簇拥。我倒看看有多少人肯喝他的臭酒。”他先到了六楼,也不再倒酒,只漫不经心说一声,“顶楼天下盟吕公子说,赏酒给诸位,请大家动手取吧。还说了,夺到经书一定推举出力最大的人,做天下盟副盟主。”
张陵这么一传话,把“赠酒”说成“赏酒”,顿时变了味,充满轻蔑意味。
吕贤虽然为盟主独子,也不过同为盟内一员,没有什么职位,少盟主也是抬举的称呼,余人又不是他的下人家仆,就算是他爹吕不韦也不会说这个赏字。他因为飞度心中对天下盟的人厌恶,不愿再斟酒,便大大咧咧说“请自己动手”;而楼下的人听来似乎又是少盟主试探众人的忠心,看谁敢摆明了不给他吕贤面子。
两仪门的雷鸣高大的身材一动不动,脸色难看,除此还有数人听若不闻。但其他人都已经笑呵呵地都抢着上来取酒,嘴里不断称谢,生怕落了后。张陵心想:“这些修士脸皮挺厚,难怪坐在楼上。”笑了起来。
他依次从六层下来转到四层大厅,都是天下盟修士,但凡听到少盟主赏酒的,都抢着上前,不少人拿过他担中的酒就把赏钱塞进他手中,不到最下几层就把酒分了个干干净净。他回到了一楼后厨烧火、存酒的院子,捧着沉甸甸的赏钱,感慨那个公子哥吕贤真是生对了人家,一句话便够他爹好几年的换酒钱了。
他捧着银钱,想起这趟是来给各位师长沽酒,又转身去找李麻子。存酒的屋子中没人,他不便自己去取酒,就往后厨炒菜烧灶的屋子找去。
此时天色还剩最后一抹发亮的红霞,像要被黑色压灭光彩,他借着微弱光线来到烧灶的屋门口,不听锅碗瓢盆声响。他心想楼上这么多客人,这里怎么一点不忙,刚才在楼上连个小二也不见?他推开屋门,愣了半晌,往后倒退几步,慌张中险些摔倒。
只见屋子里全是厨子、小工、小二,酒保李麻子也在,跟其他人一起横七竖八躺在地面、桌子、灶台,全都面无人色;倒在灶面的一个厨子,半边身子已经被火烤得焦黑;锅里还有菜,焦熟味道从门口冲出,既诱人又令人作呕。
张陵镇定了片刻,重新凑到门口张望,有微弱滴滴答答声响,他顺着屋里烛光看,是血顺着桌面滴落地上的声音,门槛内的血足以漫过脚背。滴血声响起,落入地上的浓稠血浆,声音都像被凝固了。
里面的人全都死了。
张陵呼吸沉重,手脚有些发软。
他细想从进来后厨小院后,除了李麻子没见过一个仙酒楼的人。耳听大厅中的喧嚣均是欢声叫嚷,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与眼前的异样宁静和惨像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