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越来越昏暗,司马风心里却越来越明亮:只有不断变强才能承担他的道。
他缓缓站得笔直,好像一颗树苗坚毅地成长,变成了一杆长枪,褪去了顽童的幼稚,脸上满是坚定。磨难面前,朽木摧折,而宝剑总是会更加锋利。
司马风正转身,要进入前殿大门,察觉有脚步,尽管对方收敛的没有生息,司马风还是通过细微震动感到了脚步声,不是用听而是达到四境后用元神感知——神识。他心想:“难道是凶手又回来了?”那脚步“沙沙沙沙”快速靠近,从背后轻巧又敏捷的靠近他,接着向他身后跃起。
那人向空中跃起时也没有丁点声音,司马风略施身法向左后方闪过,落在那人背后。
偷袭的身影转过身来,黑暗中亮起了一双冒着绿光的眼。绿光又迎面扑来,司马风看清扑来的身影却不再闪避了,一道白影窜到他身前,用舌头舔他脸颊。原来是月牙,它寻着气味找来了,它天生就有藏匿声息的本领,如果不是司马风神识灵敏,也感觉不到。
司马风轻轻抚摸月牙背颈后的鬃毛,眼前的白虎又大了几分,像一只巨犬。
此刻结义大哥赵正走了,月蝶也不在身边,月牙却突然来陪伴自己,他心中欣喜不尽,高声说:“月牙跟我来。”
月牙低叫两声示意,赶紧跟上。
一人一虎,来到后面“道经殿”,司马风慢慢把打乱的竹片重新按书籍分放,再用细绳编排好,月牙就趴在门边打盹。近百部竹书有大半被打散了,这时整理起来如同大海捞针。他也不心急,一片一片对着月光查看整理。
其间司马风也找到一些坐卧就能习练的道家功法基础,可以凝聚灵力,而且不需要先掌握鬼谷派的传承。他突然灵光一闪,心想:“月牙总是匍匐在地也算是坐卧,说不定也能修习。”他就试着拿一卷最容易理解的念给月牙听,“静卧如海,气如潮汐,心如扁舟,随之吐息……”
月牙听了一句就“嗷”一声,竟照着口诀所说摆放姿势,有听不懂的就迷茫看着他。
司马风来了兴趣,见它听不懂的时候就停下来,解释清楚。读完一遍月牙竟然只有小部分理解不了。但司马风已经暗暗称奇,难怪徐师兄带走了大虎,这幼虎就聪颖异常,仿佛八九岁孩童,那大虎只怕更加通人性。
司马风花了大半夜给月牙讲了一套凝练和运转灵力的法门,月牙听完后累了,就趴着呼呼大睡。它毕竟是兽类,灵智不足,能听坚持听完司马风传授的法门,并坚持到最后已经很难得了。
司马风见月牙睡着,就继续整理并阅读典籍,直到天亮才把散落的竹书整理小半,但借着查看重新整理好的书籍,已经掌握了许多术法的常识。他心想徐师兄只传授《道德经》给我,原来是期望我在云梦山里重头认真打好基础,既然这样我就把这些书都看一遍。
除了一些古文竹卷看不懂,其他都能通读。他此时内伤已经没有大碍,精神充沛也不休息,把竹片不断按书籍修复好,每还原一本书就一目十行地印入脑海,不求甚解先全盘接受。
······
这么过了小半个月,空荡荡的鬼谷派再也没有一个人来过。
司马风一直在鬼谷派整理、恢复各种书籍。初时所有竹片都不知如何拼凑到书里,随后渐渐拼出一些确定的内容就越来越容易了,不到十天就把所有竹卷书整理完毕了。他除了在这里修复书籍,就把适合月牙学的几部入门修行术法传给它。
等书卷整理完毕,他也看完了所有竹卷,而且许多竹卷书不止看了一次——往往要整理好一本书,对照打乱的竹片至少要看上十几次甚至上千次才能拼好。司马风满脑子装的是书里的内容,晚上他累了就靠在月牙柔软的皮毛上睡觉,连梦中也满是书里的内容。
这些竹卷书部分是入门用的基础功法,部分是上古道门传承历史,部分是杂谈异事,还有各种上古文字记载的复印本,因为时代太久远他也看不懂。唯一能再次确定的是,这些竹卷里没有一本是《道术经》、《道德经》。
这天不到正午,他把最后一本修复好的竹卷书放进高大的书架中,他已经把竹卷书全部读完、背诵。这些天他至少读过几百几十万字,脑子从没停过,于是心想,这下我的基础已经有了底,总可以去了解下上乘术法了,于是开始阅读早已被整理好的各种皮卷。
他来到道经殿右侧,随手打开一个柜子柜子取出一张羊皮卷展开,上面写着,“天火真法,修习者必须灵力五行属火,强行习练天火焚身……”他自言自语:“看来这门术法只能火灵力才能修炼,我的灵力淡淡的,像一片轻烟肯定不是火灵力,不知适合哪一种术法。”
他放下手里的皮卷,又随意翻查了数十份典籍,全都要求修习者灵力有属性,无外乎金、木、水、火、土之属,每一部术法都要与灵力对应,否则修炼后必然会受到相应属性的灵力剧烈反噬。他在心里有了个大概,好像所有的术法都要与灵力属性对应才可以修习。
司马风看了许多术法,突然握紧手中的一卷羊皮,心中一怔,没有一个要求的灵力属性与他的对的上!
他心里隐隐有了一丝不祥预感,但是镇定下来回想见过的各类灵力:徐师兄施放灵压时,那些灵力疯狂且充满生命力,属木;月蝶多次为自己注入灵力都清凉柔和,与师尊鬼谷子的巨岩留字类似,属水;大哥赵正和儒教的若武两人的灵力,肃穆威严、充满杀伐气息,应该属金;天惑与铜五激战时灵力暗黄如土,有浑厚、宽广之感,应该属土;用符文爆炸的刺客灵力爆裂炙热,属火……
他失了神一样,嘴里轻念:“这些属性分别对应不同的灵力性质,可我的灵力好像与五行灵力的任意一种都对不上!”
他盘坐下来,合上眼,过了会再睁开,脸上的血色消退一空。他已经仔细催动灵力行走在周身经脉,细细内察灵力,这微薄的灵力不符合任何五行灵力,其中竟然没有一丝属性!
怎么会这样!他神情恍惚,月牙好像感觉到他的情绪走过来呆望着他。
“如果我的灵力有异样为什么徐师兄还要替师父传法给我?”
他重新回忆与徐福相见的每一幕,随即想到,徐师兄第一次看道自己时轻声咦过两次,难道师兄已经察觉了自己的灵力怪异……所以他在定境中只传授了《道德经》却没有传授一丁点术法……他早就发现了?!
还有师尊鬼谷子的那道神念,他肯定也发现我有些特异,所以说:“你只要记住!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可师尊为什么要这样说,如果灵力没有属性,岂非不能习练任何术法,又怎么做他老人家最得意的弟子?!
司马风只觉老天给他开了个不小的玩笑。
“为什么徐师兄定境中没有跟自己提过,月蝶、赵大哥给自己注入灵力都应该发觉的了,也没有提过,难道怕自己伤心或者可怜自己吗?”月风心中已经充满了苦涩的苦恼,回想起赵正、月蝶两人听到他要修炼这些术法时怪异的沉默,他心里突然都明白了。
他两手抓满兽皮卷,重新查看一遍,又慢慢松开,因为这其中记载的术法就算具有毁天灭地的威力,对他来说也毫无作用。
因为他的灵力没有属性!
司马风只觉得脑袋一片嘈杂,难以相信,他再次翻出所有皮卷,一张不差地认真翻阅,看完的任其堆积在一边地上。他渐渐面如死灰,微张的嘴唇慢慢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直到看完手中的最后一张,他终于无力垂下了头。
这里所有藏卷中,将近上千种术法竟没有一个适合他,或者说他的灵力不适合修习这里的任何术法,也不适合修习任何门派的术法。
要知鬼谷派被誉为道门之首,不仅因为弟子声威过人,更因为保留着道门最多的术法。只怕天下再也找不出一处比鬼谷派道经殿中的道门藏书更多,如果道经殿中没有他可用的功法,那天下再大只怕也是一样,想到这里司马风万念俱灰。
他呆呆站在那里,到日落也始终没有移动一步。
月牙卧在一边,好像迷恋上了最近的修行,微眯着眼睛时不时变换卧着的身形。
天色漆黑,司马风靠近月牙抚摸它的后背,感到它体内的灵力刚硬、锐利利,是金属性,和义兄赵正一样威严肃穆。他突然发出一阵苦笑,连月牙的灵力也有五行属性,而他没有。
他又坐下,全力展开灵力游走全身经脉,全神贯注观察。
隔了一阵他像发疯一样冲出门,大声咆哮,“为什么!”三个字来回地回荡在山间,好像不断重复提醒他灵力毫无属性。
“什么天赋异禀,为什么师兄要骗我!”司马风响起徐师兄在梦里曾说的话,呆坐地上低声自语,“为什么大哥、月蝶也要瞒着我。”
他回想起徐师兄传授的障眼法,突然明白这障眼法和月蝶所用的大同小异,都可以屏蔽灵力气息。月蝶可以借此隐藏修炼过道术经后的灵力气息,但无法隐藏修为境界;而他因为没有灵力属性,隐藏后别人无法感知,因此被人误会成五境修为。
月牙被叫声吓得爬起身,它见了司马风痛苦的神色,不明所以,慢慢靠过来用头挨着,以此安慰他。
他曾梦想有朝一日能向钜子,星爵先生,那样成为人人敬佩的大人物。因此在没有凝聚灵力时依旧每夜用功,可现在他有了灵力,却是没有一丝属性的无用灵力。
司马风稍微冷静下来,终于想到竹卷中还有些没有仔细翻看过,说不定还有别的法子化解,或者也有和他一样的人,因此也有适合自己灵力的修炼功法。
他刚站起,听到前殿大门被人猛力推开,砰砰地砸在两侧,几个脚步声毫不遮掩,急促地朝他这边赶来,这些人应该已听到他刚才的大声呼喊……
这时天已经黑了,是什么人,难道是那些凶手?司马风不极细想,他轻轻拍拍月牙,示意噤声,然后带着它藏身到道经殿外侧的宽厚墙脚后。
一人一虎还没站稳,他随即见到六人从夜色中闯进视野,五人腰悬长剑,穿着与死去的鬼谷弟子一样的浅蓝长袍;当先进来的一人穿着一身华贵衣裳,手里剑已经出窍。
这六人,进了道经殿片刻后,立刻退出来四处查找,几人转身时露出身后的鲜红“鬼”字,司马风轻舒了一口气。
还没等司马风主动出来招呼,这声响已经罗晋华贵衣服弟子中,后者立刻冷冷道:“出来!”这人虽是男装,但一说话却分明是个女子,语音悦耳动听,一张口如夜莺啼鸣,只是两个字饱含的盛怒早就充满空中。
司马风见他们气势汹汹,犹豫了片刻后,拍拍月牙,让它往后山去躲起来。随后他自己从墙后走出,说:“这位鬼谷派同门,我是本门弟子。”
那六人见突然冒出一人,全都拔剑在手。
“真是可笑,我在山上住了十年,怎么不知本门还有你这弟子,你说说师父是哪位?”那女子冷冷问。
“在下司马风,传法师尊鬼谷子不久前才收我入门。”司马风挤出一点笑。
那女子打量他几眼,“师祖闭关已久,哪来什么弟子!你到底是谁?”
司马风想了想解释道:“我十几日前遇到徐师兄,是他替师尊传法引我入门的。”
女子脸色不那么紧绷了,点点头。“你是说秦国法首徐福?”
司马风思索一下,点点头,他转过身显出背后鲜红鬼字。
“原来你是……”女子话到中途,出其不意一剑向司马风后心刺去,两人相隔一丈,司马风又用背后示人,那把三尺剑瞬间就要刺中他。
司马风受了一惊,心想这女子怎么才说得好好的,却突然发难。他瞬间展开轻功,让这要命的一剑擦肩而过,接着与留人拉开距离,说:“你怎么突然动手,我真是鬼谷派弟子!”
那华衣女子说:“小贼,徐福早就削去道号,不在山门之内,你编谎话也不想想!”
司马风大惊,说:“确实是他替师尊传法的。”
华衣女子说:“你以为我们不知道,里面的术法秘籍散落一地,你定是替徐福来盗取经书。他没得到术法经传授,贪图权势才下的山。”
司马风想起刚才失魂落魄间落在地上的皮卷说:“那些书卷是我没来得及收起来,不要误会。”
“还想狡辩?”华衣女子把手里的剑舞起一个剑花,“你要是能用本门功夫接我三招我就信。”
司马风无奈说:“我只学过《道德经》,还没学过术法。”
另一个当先的鬼谷弟子说:“《道德经》天下人都认字的多半都背过,难道他们都是鬼谷派的?”
司马风见越解释越麻烦,也懒得纠缠,说:“信不信由你,我已经通知了徐师兄门中的情况,希望他知道了赶来坐镇,既然各位同门到了我就告辞了。”
华衣同门说:“站住。你以为有徐福撑腰走得了吗。”
司马风说:“我赶来时,二十一个同门都已丧命,已经埋在那边院墙外了。他们同时死在一批高手手下,你们一定要小心。”
司马风说完就要往外走,心想这些人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就兴师问罪。
六人听了都是震惊不已,华衣女子说:“你这小贼乱说什么!本门师伯、师兄各个修为过人,怎么可能?”有两人立刻脱身,按照司马风说得地方去找,不一会在远处传来悲声喊叫:“苏颖师妹,无名师兄拿下他!”
那叫苏颖的女子与剩下三人听了都怒目相视,剑指司马风,渐渐缩小圈子把他围起来。
司马风说二十一人丧命,他们都以为是他为了脱身出言威吓,这时确认同门的惨死早已怒火中烧。
司马风见几人眼光凶狠,被几人的剑锋逼得更紧,他轻轻一瞥头朝着外边喊:“徐师兄,你来了!”众人回头,发现那边却没有人影,这才知道都被他骗了。他已经趁机施展轻功抢出包围圈。
苏颖高声说:“各位师兄弟,这小贼好奸猾,赶紧围住大门口。”
司马风从人逢里施展轻功闪出身来,早已到了门口,想先脱身,等这些同门冷静了再上门慢慢解释不迟。他正要跨出大门,一阵剧烈的灵力波动从门前传来,巨岩拼成的大门顶端突然发出一道尖锐灵力激射他眉心,接着无数灵力铺天盖地射来。每一道灵力打落地面都留下一个冒烟小孔。
原来,这六个弟子进入道场后早已经启动了法阵,这法阵启动后就不能随意出入鬼谷大门。
司马风急忙避开,心想这样闯出门一定会被打成马蜂窝,只好回撤,再回过头,已经被六人呈半弧围在门口了。
苏颖、无名与另外四名弟子紧握手中利剑,刚才四人一时大意,让司马风使诈逃出包围他们都有些恼怒,因此打起了万分精神,每一道眼神都恨不得将司马风斩断。
六人中五人已经围住他,再也不留情面纷纷出招往他身上招呼,苏颖在外围游荡封住他窜出来的路。他们慢慢缩小包围,紧紧盯着司马风身形脚步,生怕他又施展轻功逃出包围圈子。
“他使的轻功好像是——回风诀,他是墨门弟子!”被称为无名的弟子说,他曾有幸见过墨门钜子施展轻功,看了半天已经认出了司马风步法和回风诀极相似。
“小贼,是不是星爵派你来的?你竟敢冒充本派弟子,还不束手就擒!”苏颖说。
“你们瞎说什么……半月前各派来这里生事……”司马风一面躲避攻击,一面见缝插针地说,“只有墨门没有落井下石,不要侮辱星爵先生!”
“你是小贼,你师父自然是老贼,回风诀只有历代钜子才会,你还想争辩?”苏颖说。
“我说了,我传法师尊是鬼谷子,你们不要乱说。”司马风慌忙躲过两剑。
苏颖从旁狠狠送出三剑,逼得司马风险象环生,她怒道,“你还敢占嘴巴便宜,难道我们还要喊你一声小师爷。”
司马风不再回应,这六人灵力充沛,其中四人已有三境元婴修为,苏颖与无名都有四境天元修为,他感到此刻已经是瓮中之鳖,前有围攻、后有法阵,进退两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