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京钰一起出去的时候,慕白术总是坐在前排,他有些好奇的半扭着身子问京钰,“你真的是周老板的戏迷吗?”
“当然不是,”京钰靠在冯京墨身上,冯京墨嫌弃似的推了下她的脑袋,却在她又靠过来之前换了下姿势,让京钰正好靠到他的肩膀上。“梅老板才是我的最爱。”
“从今日起,便是周老板了,知道吗?”冯京墨淡淡地说,好像是理所当然的事,回头又吩咐喜顺,“后头几天的票也都买了,你陪她去看。”
京钰无奈地长吁短叹,感叹自己接下来好几天美好的晚间时光泡汤了,又有些不甘心,撑起来拉着冯京墨的衣袖问,“可明日就要和周老板吃饭了,再临时抱佛脚也来不及了呀。”
冯京墨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明日你不去。”
“为什么?”京钰瞪大了眼睛,“周老板不是点名让我去了么?”
“那叫醉翁之意不在酒,”冯京墨边笑边摇头,“你真是不会看眼色。”
这下京钰不服气了,她一下子坐直身子。好巧不巧,车压到了路上的一个坑,京钰一下撞上车顶,嗵得一声闷响。
几个人都被这不小的一声吓了一跳,京钰倒像没事人一样,捂着脑壳反驳起冯京墨的话。
“谁不会看眼色,我还叫不会看眼色呀。方才是不是你一说我马上就配合了,连我最爱的梅老板都抛弃了,我是不是冰雪聪明?”京钰说到得意的地方,也顾不上捂脑门了,搂着冯京墨的胳膊靠在他身上,“你说我们是不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冯京墨被她腻得浑身冒汗,拿手去推她,两人就这样打打闹闹起来。慕白术透着后视镜看他们,脸上的笑怎么都止不住,不留神撞上喜顺的视线,两人情不自禁地相视一笑。
真不愧是冯家的小姐,四少的妹妹。慕白术心中感叹,他没听冯京墨同京钰交待周老板的事,还在猜是提前已经交待好了,还是京钰本身真是周老板的拥趸。可听京钰话里的意思,他才知道一切都是临场发挥。
现在再一想,他也想明白了几分。回想开场前冯京墨同喜顺的话,想来今日原本想见的不是周老板,但冯京墨想见的人今日没来,才改了去见周老板。那自然是没有办法提前安排好的,只能随机应变。
京钰平时就是个娇娇憨憨的小姑娘,却原来不显山不露水地胸有丘壑。慕白术有些羡慕,若今日没有京钰,他一定做不到这么好。这么一想,又有些难过,是不是因为知道他不行,冯京墨才带了京钰一起去。
郁闷了一会儿,喜顺可能觉得有些热,将车窗开大了一些。风吹到慕白术脸上,吹淡了脸上的燥热,又让他不好意思起来,觉得自己真是太小心眼了。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心思千回百转,等到京钰下车的时候,他已经开始抱怨起冯京墨了。怎么就让他把所有的心思都牵在他身上了呢,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牵动他的心,真是太可恶了。
他在心里偷偷戳着冯京墨的小人,连京钰同他道别都还恍惚着。他以为天晚了,冯京墨先带京钰回家,然后再让喜顺送他回去,便懒得换到后面。
等了一会儿,不见开车,他疑问地去看喜顺,喜顺也一头雾水地看他。两人正在面面相觑,后头幽幽飘过来一个声音,带着十分幽怨,“你们现在是当着我的面在眉目传情吗?”
喜顺直接打了个肉眼可见的寒颤,硬生生地扭过头看外头去了。外面一片漆黑,风景怡人,真是目不暇接,挪不开眼呢。
慕白术茫然地回头看,发现冯京墨还优哉游哉地坐在后排,便茫然地问,“你不回去?”
冯京墨瞪了他半天,见他是真傻,才认命一般地拍拍旁边的座位,“快过来吧,送你回去,有事要同你商量。”
慕白术乖乖地坐过去,关上门,就听冯京墨在旁边自言自语地嘟囔,“一路上想什么呢,魂不守舍的。”
这句话戳中了慕白术那些见不得人的小心思,脸一下子红了,只好偷偷摸摸地借着夜色掩饰。好在冯京墨好像也累了,并没有说话的兴致,只是仰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一路无话,快到的时候,冯京墨突然开口吩咐喜顺,依旧闭着眼。
“喜顺,车别开进去,停在路边,你和我们一起上去。”
喜顺照着冯京墨的意思,把车大剌剌地停在公寓楼下的路旁边,三人一起下了车。
冯京墨直到进门前都是身姿挺拔,一关上门,就瘫倒进沙发里。慕白术看他累得很的样子,先去绞了块毛巾给他擦脸,又去泡咖啡。冯京墨却摆手,说还是不要咖啡了,怕一会儿睡不着,还是来杯酽茶吧。被慕白术薄嗔着顶回去,酽茶又比咖啡好到哪里。
趁着慕白术去泡茶,喜顺压低了声音悄悄问道,“二少的人还守着?”
冯京墨奇怪地瞥他一眼,“我怎么知道,这么黑,谁瞧得见。况且要被我一瞧就瞧见了,还能算二少手下的人嘛。”
喜顺被他噎住,眨着眼半晌说不出话。冯京墨皱了眉,语重心长,却又带着十分嫌弃地对他说,“小心驶得万年船。”
随后眉头一挑,言语又不正经起来,“要不,你去找喜德打听打听?要是已经撤了,我也不用这么小心了。”
喜顺抿紧了唇,打定主意不开口了。找喜德打听,可不找死么,他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事,就是投胎给喜德做弟弟,又跟了这个祸害。
慕白术端了茶出来,先给了喜顺一杯,又去找冯京墨。冯京墨接了,打开一看就笑了,说“一回儿说完事我就走,能喝几口,又巴巴泡天青金做什么。拢共那么多,自己也不舍得喝。”
喜顺刚灌了一口进嘴里,听冯京墨这么一说,不敢咽,愣是分了好几口,勉强有些细品的意思,也算不辜负了好茶。
“是因为明日同周老板吃饭的事吗?”慕白术自己只拿了个玻璃杯倒了半杯水,喝了一口就放下了。
冯京墨点头,他好像是真的累了,让喜顺把办航空学校的事同慕白术说一遍。自己慢慢啜饮,好半天,才下去了浅浅一点。
他有些出神,今日的事出乎他的意料,他也需要好好想一想,便任由喜顺巴登巴登地说。直到意识到有一会儿没听见声音了,才惊觉喜顺已经说完了。
他抬头去看慕白术,发现他怪异地看着他,眼睛里好像还有些雾气。他又去看喜顺,喜顺一脸无辜。他再去看慕白术,这回慕白术同平常一样了。他以为是自己走神看错了,哪知道,他让喜顺说学校的事,喜顺便原原本本地把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
作为一切的源头,他挨鞭子的事,也全交代了。慕白术终于知道,他背上那可怖的伤疤是怎么来的了。
初听见冯京墨说要退伍的时候,他同所有人一样,大吃一惊。他追问喜顺原因,可喜顺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说不出个所以然。但他就是莫名坚信,冯京墨绝不是怕了,在战场上会选择和敌人同归于尽的人,绝不会做逃兵。
冯京墨看他的时候,他来不及收敛自己的情绪,被他看出些许端倪。可他马上便收拾好了心情,冯京墨不告诉他,是他还没有做到让他觉得能说。这不是冯京墨的问题,是他的问题。在一刻,他突然觉得,他曾经一心一意想着的,要和他一直在一起这件事,似乎应该再多一些东西。
就像,那个…子鸿。
“所以,二少,我们要找黄老板,还是杜老板,还是张老板?”喜顺问道。
冯京墨一时没有说话,反倒看喜顺。喜顺倒是挺习惯的,冯京墨经常在想事情的时候,让他胡乱说,说什么都行,据说能让他广开思路。
他刚才说了一大堆,早就口干舌燥了,看了看杯子,不敢再要茶,只好干咽了一下口水。
“我觉得必定不是黄老板,黄老板怎么说也挂着法租界巡捕房督察长的职,不会做这个事。肯定不是杜老板就是张老板,二少,我们找杜老板还是张老板?”
“谁都不找,”冯京墨终于慢慢把茶喝光了,恢复了点精神头,他浅浅一笑,“找顾老板。”
“顾老板?”喜顺皱起眉,大惑不解,“顾老板虽说也是青帮的,可多年不过问帮里头的事了。这事,应该不是顾老板做的。”
“当然不是顾老板的手笔,”冯京墨看着喜顺顶着一头呆毛的样子,就想拿东西扔他,可东看西看没找到顺手的,又懒得站起来,只好作罢。“就是因为不是顾老板的手笔,才要找顾老板。”
这么一点,慕白术和喜顺同时想明白了。如今除了高高在上的黄老板,杜老板和张老板是青帮的两大山头,不管事情是谁办的,找了一个,便得罪另一个。那么,又有谁比在帮里有背景,有头脸,有人脉,又不过问帮里事物的顾老板,更适合帮忙出面斡旋的呢?
“原来四少去天蟾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周老板同顾老板最有交情,只要周老板肯替我们牵根线,事情就好办了。”喜顺想明白过来得意得很,笑得贱兮兮的,“那我们运气真好,今儿三个老板都没去捧场。”
冯京墨这回忍不住,撑着桌子站起来,找了一圈,奈何家里被慕白术收拾的太干净。他只好去厨房拿了喝咖啡的方糖,站在厨房里就往喜顺脑袋上扔。
“蠢东西,自然是打听好了他们都不去,才去的。”
慕白术刚才看他转,不知道他在找什么,也不敢问。现在看到他在扔喜顺,连忙进去拦他。喜顺不怕他,除了第一颗猝不及防地被他扔中,后面的都躲过了。方糖不是砸在桌子上,就是掉在地上,都碎成了屑屑,一会儿还得他打扫。
冯京墨见他进来,停了手,往外走的时候忍不住薅了一把喜顺的脑袋。
“我看你不跟喜德在一块儿的时候,还挺机灵的。怎么一回来碰着喜德了,就傻乎乎的,真要了命了。”
慕白术在后面推着他坐下,问他还要不要茶。他点点头,慕白术便替他和喜顺都续了水,喜顺接过来,一口气下去了大半,把冯京墨气笑了,回头特别正经地嘱咐慕白术,以后不许给他喝天青金。
慕白术不理他,倒过来问他,“那明日去见周老板,就是求周老板帮忙?”
“原本是,”冯京墨收了笑,轻轻摇头,“现在,只怕要演一出狸猫换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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