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父皇恕罪。”
皇帝看着俯首在下面跪着人,捏着手里的朝珠,虽面上生气,可眼中并无怒意,“你何曾觉得有罪?你若觉得自己有罪,又如何敢来跟朕提及此事?”
“儿臣不敢有所欺瞒,边关儿臣一定要去,但却不会以王爷的身份调遣京中势力,只想带走王府中一小队人马离京。”
“为此舍弃骑都尉一职,朕问你值吗。”
南宫璟毕恭毕敬行一大礼,“父皇,儿臣本也无意担当其任,唯恐治理不好部下,让父皇更加失望。”
统统都是些官面上的话,这孩子大了,也学会糊弄起自己来,皇帝没有揭穿南宫璟,看了看面前因为墨水晕开的字,一扬手,“朕同意此事,这是你选的路,以后你也不必再接手骑都尉的事宜。”
“是,谢父皇,儿臣先行告退。”
南宫璟推出宫殿后,海公公才起身收拾皇帝面前的废纸,“陛下,就这样让誉王殿下去边关吗,他是否最近与安陵大将的关系过于密切?”
“他要找的另有其人。”
“陛下说的是……”海公公收拾桌面的手一顿,想到那个假扮太监进宫的女子。
“有什么你便说。”
海公公赶紧俯首,“奴才不敢妄加揣测,却是否与那出宫的女子有关?”
“丞相之女的死,朕现在来看,恐怕没那么简单,你收拾好下去,该去催催边关递上来的消息了。”
“是,奴才这就去。”
南宫璟回到府上打点好一切,要趁夜赶路,凌夜在外备好马匹,还是不甚放心,“王爷,此一去,您身边只跟着这些死士,万事定要更加当心。”
“嗯。”南宫璟翻身上马,“凌夜,若白紫嫣真当有不安分的举动。”南宫璟看向已无人迹的长街,缓缓说道:“你可先将她囚禁,待我回府。”
“属下明白。”
这个时候白紫嫣大着肚子从府中跑出来,流芳在一旁紧紧跟随着,见到在马上的人,立刻要飞扑过去,“王爷!王爷!”
凌夜及时伸手挡住,才没让白紫嫣扑到南宫璟的马前,“侧妃。”
白紫嫣顾不得身前的人,眼泪汪汪的看着南宫璟,“王爷,你要撇我去边关?为什么,王爷你为什么不告诉紫嫣。”
南宫璟睥睨着马下的人,接着月色黝黑的瞳仁里,更是深不见底,“凌夜,带她回府。”
“是,侧妃请跟我回去吧。”
“王爷!王爷!”白紫嫣撕心裂肺道:“你就只是为了那女子,要与我分离吗王爷!你的孩子还有不足五个月就要出世了!!王爷,你好狠的心啊——”
女子凄凉的声音划破王府的上空,马蹄声逐渐响起,消失在京都的长街之上。
刚才喊完被带回白玉阁中的白紫嫣,砸了好些个东西才得以平静下来,捂着肚子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缓过来。
流芳赶紧在旁边地上一杯热水,“侧妃,您再气也要顾着身子啊,您肚子里的是未来的小世子千万不能有任何差错。”
“王爷对桃七七都没有如此,他竟对那个女子如此深情,竟要追到边关去。”白紫嫣状似疯癫的笑起来,“他连官位都可以不要,当然也可以为了那个女人不要我。”
“您千万别这样说!”流芳赶紧跪在白紫嫣身旁,“王爷或许是为了其他的事情要离开京都,这如何又与那个女人有关系呢。”
白紫嫣手指渐渐开始发冷,“九皇子的人传信出来,王爷为了那个女人宁肯官职都不要!!只带着王府中的人去边关,不以王爷的名义出城,他竟到了如此地步。”
流芳也是不敢相信,“怎么会……王爷,大概也只是因为她与桃七七长相有些相似,所以才对她另眼相看,侧妃……”
白紫嫣捂住耳朵,“桃七七,又是桃七七!!滚出去!你给我滚出去!!!”
“是!是,奴婢这就出去。”
军营之中,桃七七也只是呆了一个时辰左右便离开,独自驾马回到驿站。
店小二再迎出来,对桃七七的态度,那可谓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恨不得将桃七七供起来,“客官,您今天晌午的事迹,已经传遍整个海峪关,都知道是您一个女子,将假冒大将身边副将的人抓住,您简直就是女英雄。”
“夸张了啊。”桃七七扔给他一点碎银子,“你们下午,是不是添油加醋的再百姓们之间传了什么话?”
店小二接住碎银子,赶紧往怀里搁,“嗐,客官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哪儿能是添油加醋,这是歌功颂德,您一来我们这儿,就给我除掉一个大祸害,我们百姓都高兴着呢。”
桃七七摇了摇头,“给你这银子,就是让你少说一些,省的传着传着没了样子。”
“小的明白,客官您晚上准备的一桌好菜,让后厨什么时候给您准备?”
瞧着外面的天还没黑下来,桃七七道:“等外面天暗下来,你们就准备吧,有人来找我的话,上来叫我就好。”
“是是是,您回去歇着吧,小的在这帮您看着,您放一百个心。”
桃七七回到房间又睡了一觉,再醒过来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顺着开着窗户吹进来的冷风,让她朦胧的睡意清醒了一些。
这么晚人还没有来,看来今日是不会再来了,桃七七将窗户关上,外面敲门的声音响起,店小二在外面道:“客官,客官您在歇息吗?”
桃七七过去将门打开,看店小二的神色有些紧张,“怎么?人来了?”
店小二赶紧打手势让桃七七声音小些,他的声音也紧跟着压低,“客官,是那日跟你们一起的宣抚使来找您,您确定要见他吗,不会是出什么事来找您麻烦的吧?”
“没事,我的等的人就是他。”桃七七向楼下看了眼,让那店小二别紧张,“你们下去准备吧,我一会儿就下去,平日里你如何招待客人,就如何招待他。”
“诶,晓得这就去。”店小二不敢耽搁,赶紧往楼下去。
酒席摆在一楼旁边的雅间中,店小二撩开帘子请桃七七往里走,“客官请。”
桃七七走到雅间中,雅座上确实只坐着蒋完一个人,他今日的打扮不像是陛下亲封的宣抚使,倒像是土财主出门,金的银的满手都是。
循着之前塑造出来的性子,桃七七先是高傲的看了蒋完一眼,才去到蒋完的对面坐下,“我还当是谁,原来是你啊。”
蒋完一脸“慈祥”,“不知道桃姑娘,以为不是老夫会是谁?桃姑娘这桌酒席好像是早有准备,是为……安陵大将准备的?”
“哼,便宜你了。”桃七七脸上的不高兴立显,“原本今日他是想讨好我,结果还不是惹怒我,我原本打算给他个机会,只要他今晚来这儿给本姑娘道歉,本姑娘就原谅他。”
“谁知道。”桃七七毫不掩饰嫌弃的看了眼蒋完,“今晚过来的会是你,你不会是来替他当说客的吧,有本事让他自己来找我。”
蒋完如同桃七七所料,立刻与安陵怀亦划清界限,“桃姑娘你千万别误会,我来见你,不是安陵大将的意思。”
桃七七皱起眉头,“你什么意思?那你来见我做什么?”
“老夫也一把年纪,不想跟你说一些弯弯绕绕的话,就直接跟你讲了。”蒋完给桃七七倒了杯茶,“你别看老夫身在边关,可一直是心系陛下。”
你心系个屁。
“老夫是得了陛下的派遣,才到这边关来,别说你看不惯安陵大将的行为,其实老夫我也一直不赞同安陵大将的某些作为,不过是靠着陛下用人之际而已,要不然老夫的一句话,看他这大将也没得做。”
你嚣张个屁。
蒋完说到兴起,又见桃七七一脸不信的样子,继续说道:“也不怪桃姑娘你不信老夫,之前你也是见我在安陵怀亦的身边,对老夫有所怀疑也正常,我今日过来也绝对不是为他而来。”
“我昨日还有传密信给陛下,想必不过不了几日,陛下便会收到信件,到时候自然是没有安陵怀亦再决定的余地。”
我信你个……等等。
桃七七倏的看向蒋完,原来这个老头一直和京都陛下都有书信往来,幸亏还未对他动手。
“你又能决定什么,现在陛下在京都,我怎么知道你说的话是真是假。”桃七七轻哼了一声,感觉有些不在意,“有安陵怀亦这个大将在,如何用得你通书信,蒋宣抚使说谎话也要挑实际的说吧。”
蒋完立刻被桃七七激起心中的不忿道:“陛下早就忧心他有二心,自然会让我时事禀报军营中的情况,那桃姑娘你说,我是不是才是陛下身边可信的人?”
“那这样说来,确实如此。”桃七七端起茶杯放在嘴边,掩饰她降下来的嘴角。
就是不知道这老头是不是在她面前演戏,若信件只是单向往来也罢,她的身份一定就还没有拆穿,若是陛下已经通知过面前的这个老头,那他今日的话,就完全不可信,全都是装出来的。
桃七七放下茶杯,对上蒋完的眼神,在他那浑浊的双眼中,好像能看出一点算计似的,千万!不能让面前这个人乱了自己的分寸。
她勾起唇角,“说来说去,蒋宣抚使你也没有说出,你今日来这里找我的目的,不如还是直接说出来吧。”
蒋完饮尽杯中酒,放下就被与木桌发出一个声响,眼神定定的看着桃七七,“你手中的万两黄金以及后面的军饷,我们两个可以吞一半,你我五五分成如何?”
终于露出你的狐狸尾巴来,桃七七脸上的笑容没有消减,更多变成嘲讽,“蒋完你可知你现在在说什么?私吞军饷是死罪,我为什么要与你这样的人为伍?”
知道桃七七没那么容易答应,蒋完步步引诱道:“老夫知晓桃姑娘你是个不为钱财折腰的人,可你误会我了,老夫这样做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你。”
“哦?”
看你这个老头,还能编出什么天花乱坠的理由。
蒋完拿出怀中的一个小锦盒放在桌上,推给桃七七,“这个先请姑娘过过眼。”
桃七七拿过锦盒打开,里面躺着一个海棠花的珠钗,琉璃红玉上等的纯粹,里面镶嵌的宝石更是没有杂质,她这高倍放大镜的眼睛,看了两呀连它在现代拍卖的价值都估算出来。
啪的一声,桃七七将锦盒关上随手扔在桌上,抬眼看向蒋完,“你是觉得,仅凭着这点东西,就能收买我?”
“这当然不是要收买桃姑娘你,只是觉得这珠钗甚是配你,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这珠钗的主人便是你,这可是西贡国最最上等的宝贝。”
要你这个老头来送我珠钗?
桃七七点了点桌边,“蒋完,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如果你真的对军饷有兴趣,我不会与你为伍,本姑娘可不会傻到用命来开玩笑。”
“桃姑娘又何必拒绝的这样快,你我合作不会有人发现这其中的问题。”
“不会发现?”桃七七摇了摇头,“上次我已经说过,我带了万两黄金来边关,如果这一万两少了一两,你觉得你跟我能脱的了干系吗。”
“当然可以。”蒋完斩钉截铁,宛如胜券在握,“只要这个人是安陵怀亦,我们还愁不能脱的了干系吗?你与我联手还怕他吗。”
桃七七垂下眼眸,摸着锦盒的边缘,思虑过来才开口,“你凭什么要帮你,是你要除掉他,又不是我要除掉他。”
蒋完看见桃七七的小动作,眼中闪过一丝老谋深算,“你也对这个安陵怀亦看不顺眼,单恒国如今不敢对大雍朝如何,是他大题小作而已,你想想若是没有他,你与我平分一半的军饷又有谁会知道?没有他到时候我主使,姑娘你也一定有好处。”
桃七七摆出一副,被他说到五迷三道的样子,“那我应该怎么做。”
“其实很简单,桃姑娘只要按照我说的去做,一定没有问题。”
一顿饭结束,桌上的饭菜几乎没有动,蒋完已经乘轿子去往自己的府中。
店小二撩开帘子,见到桃七七还坐在雅间中一个人喝茶,上前来伺候,“客官,您看这菜都凉了,需要给您上后厨热热吗?”
“不用,你出去吧,有什么事,我会叫你进来。”
“好嘞,小的就在门口。”
门帘落下来,雅间中悄无声息的出现一个人,坐在桃七七的对面。
“大大将,你的轻功什么时候如此之好,我都没听到你翻窗进来的声音。”
安陵怀亦坐在刚才蒋完的位置上,一眼便看到桃七七手中的锦盒,“你手里的是什么。”
桃七七一挑眉,“蒋完说他送给我的见面礼,不是说让柏重来见我吗,怎么是你过来驿站找我?”
“我担心你有事,还是没让柏重过来。”
“还真的有事。”桃七七将手中的锦盒扔到一边,对安陵怀亦道:“他确实想要对军饷动心思,还说要分我一半,而且还打算将这次军饷的事情,联合我栽赃嫁祸给你。”
安陵怀亦想到他有此心,却没想到这个老狐狸将然能想的如此周全,“这件事,我回去会与金安白商量,什么时候是抓他的最好时机。”
桃七七拦住安陵怀亦的动作,慢声道:“等等,现在不能动他,要顺着他的戏演下去。”
“为何。”他不解的望着她。
桃七七眯了眯眼睛,冷笑一声:“刚才同他吃饭的时候,还得到一个消息,他长时间与京都联系,递消息给陛下,还说陛下对你早有九所防备,而且他说今日已经将要送的密信送出,你一定要派人截住,不能让他将那封信送进京都。”
这个消息,对于安陵怀亦来说,未能勾起几道波澜,却也有几分沉淀情绪渐渐下来,“我知晓陛下多疑,他会这样做我不意外。”
“所以。”桃七七道:“一定要人截住他送往京都的密信,再换一封送到京都去,而且最近也要密切注意着京都有无来信。”
“你这样做,也是欺君罔上。”
桃七七撇嘴,小声嘀咕,“又不是第一回欺君罔上。”
“我能听见。”
桃七七撅起嘴,看向安陵怀亦据理力争道:“你知道陛下多疑,他那封信就不能去到京都,我这次来可没有军饷的事,我这虽也不算假传圣旨,但如果陛下知道,也够我喝一壶的。”
“若是宫中陛下一旦回信,这信到了蒋完的手中,那他还不是破我们的计策,他一定是缩在他的龟壳里不出来,倒时候再想动手,难上加难。”
安陵怀亦听完沉默了一会儿,才要翻窗出去,“我去让人将密信追回来,你早点休息。”
“好。”桃七七翘着嘴角,看着安陵怀亦消失在雅间中,复而又将手边的锦盒打开,“这成色,是很难得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