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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自己何其幸运
    陈轼还是想确定一些东西。回香港之前,直接给了电话萧蔚林,约见了他。
    两人定在下午稍晚萧蔚林家小区外面一家咖啡馆碰头。
    在咖啡馆吧台稍作停留,抬望眼间,萧蔚林和陈轼似乎心里灵犀,都很快认出了对方。
    早到的陈轼选择了靠窗看见大马路的一隅,正有点百无聊赖地搅拌着杯子里的咖啡。蓊郁的咖啡香味在冷空气里袅袅散开,有点让人跟着思绪飘飞。
    萧蔚林缓步走向陈轼,陈轼缓缓地从桌椅里站起身来。抬眼凝视,两人伸手互致问候。
    萧蔚林知道陈轼比自己大几岁,显得异常谦卑,伸手握手的时候身体也自觉地低了下来:“陈大哥你好,非常高兴又见到你。”
    “萧总你好,说陈大哥感觉我真是有点倚老卖老,你要不还是直接叫我陈医生,或者陈轼也行。”
    “你是嘉笙的哥哥,无论如何,当我的这个大哥绰绰有余。还有陈大哥要是不介意,可以叫我蔚林。”萧蔚林真诚道,一边坐下。
    咖啡馆年轻的男服务生过来,陈轼让萧蔚林拿单目点东西,萧蔚林没看,不假思索直接点了一杯蓝山。
    回看陈轼,感觉才几天没见,他还是有些变化。人好像变得白净了很多,但脸上显得有点疲惫,精神状态不是很好。
    两个男人一时无语。陈轼也在看向萧蔚林。
    眼见后天就是春节,这座移民城市的回乡大潮基本完成,咖啡馆透过落地窗看出去的大马路人车稀少,植物凋零,整个城市像幅灰调的油画,景物简单,安静异常。将近傍晚下班又还没下班的时候,咖啡馆里人不多,但三三两两的传来些细碎声,似乎有即将新年的长假谋划惊喜,也似乎有不如意的生活吐槽。
    但两人竟不知如何打破这短暂的沉默。
    还是陈轼先开口。
    “岁末年尾,想必你很忙,我这么突然相约,非常不好意思。不过有些事情还是想和你当面说说。”
    “嘉笙把你的眼病问题托付给了我,虽然我才疏学浅,到底要对你负责。时间短,我了解的情况相对仓促粗疏。这两天,我把你这个病症做了一些了解,和你这些年的检查报告情况,与国内外熟悉的同行朋友也进行了详细探讨。根据你的这些检查报告,总体来说,你现在这个眼睛视力虽然不可避免的呈现逐年下降趋势,但下降速度还是较为缓慢的。乐观估计,如果你控制得当,还是可以很长时间拥有光明。根据你的基因检测,显示你是隐姓遗传,也没找到致病基因和疑似突变基因。但话说回来,我相信你一定非常清楚,这个病情目前病因非常不明确,治疗措施及其有限。以目前的医疗条件,还没有任何一个国家一个医院医生能彻底治疗好这个病症。”
    “目前,眼科届最前沿的治疗方向是基因治疗和干细胞治疗,基因治疗攻关多些。这是我了解的一些正在进行这方面攻关的科研院所,包括我读研究生的哥伦比亚大学眼科研究所。这些都是我所知道的目前在这方面处于最前沿科研攻关的医院。但你也知道,目前这些治疗都还是处于实验阶段,用于日常临床的少之又少。”陈轼给萧蔚林递过来一叠资料。
    “我作为一名专业医生真的非常抱歉。面对疾病我们束手无策,我们也和病人感同身受,充满焦虑。但没有办法,医生并不是神仙,什么都可以医治。相信我们,我们和你们一样感到焦虑,一样在和时间争分夺秒,只为早日攻克顽疾。我的很多同学、同行,都可以说是在宵衣旰食夜以继日,全力以赴只为攻克他,为大家带来光明的希望。”
    “这些都是题外话,我想说的是,虽然目前还没有彻底的根治办法,但我还是建议你去一趟美国,让美国的医生好好看下。当然国内也有不少这方面的医院,我们s市的眼科医院也有在攻关,取得的成果也是可观的。但是美国是整个这方面的研究都起步比较早,涉及医疗科研机构也比较多,无论是整体的科研氛围还是医生的经验技术,还是比国内强不少。这方面医院的联系、医生的联系我都可以。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亲自跟进。”
    “我不敢保证能有什么根本性突破,但至少对于你进一步查明疾病根源,应该还是有所帮助的。”
    陈轼一口气说了那么多,口都感觉有点干了,把面前的咖啡喝了大大一口。
    萧蔚林静静地听着,说到了自己的专业,陈轼的脸上充满一种笃定而自信的光芒。
    “非常感谢陈大哥的关心。说实话,自从知道患有这个眼病,我已经能做最坏的打算。陈大哥的到来又给了我最高的希望。我会按照陈大哥的意见,尽快安排去美国,然后积极配合诊疗。”萧蔚林知道,陈轼和自己素昧平生,能把自己的事情这么上心,完全是因为和嘉笙的情分。
    “如果你对去美国检查的事情没意见,我会尽快联系那边合适医院。你放心,我在那边很多同学同事,他们会有很好的诊疗。”陈轼给了萧蔚林一个鼓励的眼神。
    一时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陈轼再次先开口:“蔚林,说完了你看病的事情。恕我好奇,我想问下嘉笙的事情。你知道,我一直把嘉笙当作亲妹妹看待,所以她的幸福我不能让打折扣。据我所知,当年你由于某些原因,已经放弃了和她的感情,而且一放就7年。是因为这个眼病吗?如果是,为什么现在又转变了?你这病你知道的,在没有根治办法之前,你的视力只会逐步下降,以至完全失明。你有没想过你失明后,你们的生活,嘉笙的生活。”陈轼也知道这样的话太直白用意太明显,但他控制不住自己。
    萧蔚林倒不以为然,从大学和嘉笙走在一起,他就知道她有个极其关心她的继父那边带来的哥哥。而从过年前和陈轼见面打招呼,他就有一种强烈的感觉,陈轼要比他想象的还在乎嘉笙。而自己,这样拴住嘉笙,确实是自私了。
    萧蔚林平缓下自己情绪,迎着陈轼有点质询的目光,还是如实说:“陈大哥你问的理所当然,我理当给你一个解释。只是感情的事有时不知从何说起。七年前,我因为发生重大车祸,随即又检查出有这个眼病,所以当时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不能连累嘉笙。她还有母亲,能在美国提供更好的生活给她。而如果她留在国内,朝夕要面对的生活可能只是照顾我这个不但缺胳膊少腿甚至失明的病人,未来还有什么幸福可言。所以那时我很坚决放手,我自己一个人在生活的深渊没关系,不能拽着她也掉进去。可是老天爷都怜见我们吧。哪怕7年的时间,我们对彼此的爱从没有减掉半分。我们都发现,放不下对方。曾经的感情,不是沙滩上的流沙,随着时间的河流的冲刷而消退;反而像森林里的树木,时间越长,越遮天蔽日,根深蒂固。这7年,没有对方的日子,我们的生活暗淡无光,似乎一眼能看到生命的尽头;而只要和对方一起,生命里不但有了阳光,还有无限的可能。所以我只能无视自己的自私。我知道迟早有一天我会完全失明,我会成为一个寸步难行日常生活都需要依靠别人的人。可是且不说我们不知道那天什么时候到来,就算来临了,只要我们心是在一起的,是快乐的,我觉得也值了。生命苦短,劳生有限,与其担心未来的黑暗悲凉还不如珍惜抓住现在的光明快乐。”
    萧蔚林越说越动情:“陈大哥,我知道你很关心嘉笙的幸福。我也很欣慰,这些年来,她身边有这么好一位哥哥守护她。我不能向你承诺,我的病情去到什么程度。但我笃定知道,我会竭尽所能、倾我所有爱她。如果我以后真的无能为力了,那起码我也给过她,她也曾经经历过。我们已经浪费了7年时间,我们不想再为那些没有到来、不可预估的事情而浪费眼前的宝贵时间,让我们与幸福错过。我相信嘉笙也是这样想的。我相信哪怕以后我的生活只有黑暗,但她在我身边,也是快乐的。所以,希望陈大哥祝福我们。”
    陈轼静静地听着萧蔚林一顿动情的话语,久久没有一句插话。他知道他们相爱颇深,知道萧蔚林很爱嘉笙,却没想到爱得这么深沉。他原来想告诉萧蔚林,他萧蔚林随时会失明,他给不了嘉笙幸福!能给嘉笙幸福的,只有他陈轼。
    他很想告诉萧蔚林,他萧蔚林只陪了嘉笙大学3年半,而他陈轼却在美国陪伴了她4年多!
    他很想告诉萧蔚林,当年,嘉笙初来乍到美国,是他陪着她度过了那段最伤心欲绝的日子!
    他很想告诉萧蔚林,在嘉笙身处美国的这些年,是他一直若即若离地陪在她身边,帮助她,开导她,让她重回生活的轨迹!
    他很想告诉萧蔚林,这些年,无论他身处何方,只要他知道嘉笙需要他,都是他第一时间来到他身边!
    只是这一切,他都只能以哥哥的身份进行。
    他是她继父的儿子,她的妈妈可能是插足他父母婚姻、成功上位的第三者。他没有勇气冲破这层关系,更加不知道怎么释然这个心结!
    爱而不得,爱而无果。然后两年前父亲溘然去世,他不想面对苏梅芳这个女人,也不能伤害她沈嘉笙,只有飘然远去。
    可是他陈轼对她的感情也是森林里的树木啊,时间越长,越遮天蔽日,根深蒂固,让他逃无可逃,断无可断。越是想躲开,越是念想;越是念想,越是害怕。可所有的害怕,都在见着她的时候一扫而光,烟消云散,只为想和她一起。
    可惜已经迟了。眼前这个男的已经捷足先登!她已经嫁做他人妇!原来,她在美国心心念念朝思暮想的,一直是眼前这个男人。从来,她愿意为之洗手做羹汤的,一直是这个男人。
    陈轼内心翻江倒海。可对着眼前这个男的,他竟不能说出半句异议。他眼里的真诚,没有掺杂半点杂质。他一字一句,没有丝毫退缩。陈轼有点胆怯,自己真的已经没有权利,没有机会了!有些错过,真的就是一辈子。
    萧蔚林内心何尝不是翻江倒海。
    男人之间的通感让他一眼就看出了陈轼对嘉笙非同寻常的感情。那张稍显沧桑的脸,一泓深潭的眼,他太熟悉了。是世事的磨砺,也是深不可测的感情的淬淀吧。可什么都能让,自己深爱的女人能让吗?就算明知道自己是前途黯淡的那个人,可他和嘉笙一起,不仅关系他个人的幸福,更关系嘉笙的。如果他们是相爱的,嘉笙是快乐的,他管不了这是不是自己自私了,爱情本来就是自私的,排他的。他们的爱情,历经毫无希望,历经千回百转,好不容易蓦然回首,灯火阑珊处,依然不离不弃。没有理由他还放弃。
    看到眼前人如此,而自己能和嘉笙如斯,萧蔚林突然觉得自己何其幸运!何其幸福!
    与陈轼告别,萧蔚林还是有点不忍心看到他落寞的神情,忍不住出声:“陈大哥难得回一趟国,这个春节要不就和我们一起过吧。”
    “确实是多年没回来了。我香港还有些枝枝丫丫的亲戚。过完年,我会在美国等你。我就不和嘉笙告别了,麻烦你和她说一声,提前祝她新年快乐!”
    夜幕下,留下一个落寞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