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开始加速，路两旁的暖黄灯光飞快掠过，发散着汇成一道黄线，车里时明时暗，朦胧迷幻。
    沈谨媛抵在他的胸膛，自然的甘苔香悠悠的，带着一股绿意，不是属于夏天的郁郁葱葱，而是空山新雨过后，两三点雨山前的感觉，还有微微的花香过场，一点儿也不突兀，安抚着人心。
    她总觉得自己也醉了，脑子转的很慢，想被卡住了，很憋屈的感觉，总觉得有东西堵在里面没有出来，也没办法出来……
    沈谨媛没再挣脱，眼皮很沉重，迷迷糊糊地看向车窗外，黑沉沉的夜空，远在天际的一颗星闪了闪，她睡着了。
    在她睡着有一会儿后，季琰缓缓睁开了眼睛，垂着眸子去看她，不再卡着她的手腕，引着那双手往前，摆了个舒服的姿势，让她不至于睡得太难受。
    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手掌就那么帖在她的后脑。
    季琰酒量不错，最近几年几乎没喝醉过，刚才也只不过是想逗她玩而已，在餐厅的时候是有点儿累，到后来也没耐心去听毕海碎碎念，干脆就装了回醉。
    他舔了舔干涩的薄唇，想着沈谨媛最开始的慌乱，到后来的肆无忌惮，挺惊喜的，很想看看她还能做出什么别的出格事来。
    “慢点儿开。”季琰轻声说道。
    小李听见他说话，一点儿也没表现出讶异或者任何惊奇，像是早就料到，他点点头，回了声：“好的，先生。”
    季琰环着她的腰，抱小孩儿似的动作，覆在她后脑的手移开了，伸到前座捏住毛毯一角，把毯子从储物箱里拿了出来，单手抖开，披到了她身上。
    车子行驶的路上有些颠簸，过浅坑的时候车身颤了颤，沈谨媛的头在季琰前胸磕了一下，头枕的地方太硬，她不满地皱着秀气的眉，嘴巴动了两下，抱怨着什么，但还是没醒。
    季琰刚披好毛毯，也不敢动作，怕惊着她。
    沈谨媛在他身上蹭了蹭，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就不再动弹了，本来就要散掉的头发更乱了，垂在额前，挡住了那张因为睡意而泛红的脸颊。
    “抱歉，路况不太好。”小李从车内后视镜里看到后座的情况，很快又挪开眼睛，小声解释了一句。
    季琰好长一会儿都没有做任何动作，连呼吸都放的轻缓起来，生怕吵到她，很快沈谨媛的呼吸声就变得绵长，陷入了深眠。
    他扬手拨开了沈谨媛眼前的头发，让她呼吸更顺畅一些。
    女孩的脸色很红润，平时带着咋呼轻狂的脸此刻很柔软无害，昏暗的路灯光透进来，她的眼睫上还留存着些许湿意，看上去无辜又娇憨。
    明天就要把人送走了。
    他很多年没抽过烟了，高中时期跟家里关系最僵的时候，跟程照池那帮人混一块，那段时间烟抽的很频繁，翻墙去酒吧喝酒也是常事，大学顶着压力跟家里作对，毅然决然地跑去戏剧学院……
    早已不存在的烟瘾这会儿隐隐作祟，季琰心里一阵烦闷，收紧了双臂，垂头狠狠地去嗅沈谨媛身上的味道。
    淡淡的奶香，还有一丝糖果的甜味，他还记得多年前的那支倍乐果，小女孩眨巴着无辜浸着水意的双眼，举着锥形棒棒糖，凑到他嘴边，拙劣地哄着他，树莓味儿的糖，很甜。
    良久之后，烟瘾才散去，他压低了声音在沈谨媛耳畔呢喃：“你是我的。”
    沈谨媛睡得太舒服了，尤其是换了个自己喜欢的姿势，整个人飘忽忽地成了仙，脚底是软绵绵的云，一伸手就能碰到蓝天，湛蓝的颜色，漂亮的惊心动魄，她肆意狂奔，撒欢蹦跳着。
    跑了好久才发现自己身体变得好小一只，短胳膊短腿的，白嫩嫩还肉肉的，像只刚出锅的热包子，她挺郁闷。
    还是在云层上胡乱游荡，走了好久，软乎乎的双腿都发酸，干脆盘腿坐下，撑着同样柔软的小脸发呆。
    一直过了很长时间，最尽头走来一个黑影，属于少年的纤长身影，那人身上带着挥之不去的阴郁，走到哪里都是一片黑暗，沈谨媛有点儿心慌意乱，心里打起鼓来，扬起小脸去看那少年。
    猖狂倨傲的少年脸，狭长的眉眼之间冷意渐显，唯一的那点温度也被覆盖在了层层霜雪之下。
    “让开。”同样冷冽到极点的声音。
    沈谨媛从梦中陡然惊醒，呼吸不太顺，急促地喘了几下，片刻后才清醒过来。
    感觉周围暖暖的，耳朵边的心跳声重新把她的思绪拉回，对了，她现在还在人怀里赖着呢。
    沈谨媛微抬起脸，看到季琰还是闭着双眼，他大概一直都没醒过来，沈谨媛活动了一下手腕，顿了一下，发现自己早被松开了，意想不到。
    她从季琰怀里起身，毯子从肩头滑落，她回头去看，心里开始起疑，陈子辰睡得跟个猪似的，小李又一直在开车，这毯子决不可能是她自己披的，那就只能是季琰了。
    难道他醒过来了？又或者只是在装。
    沈谨媛探究地盯着他看，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出些破绽来，可是完全没有，只能说这人的表情管理太过强悍。
    她把季琰的双臂轻轻拿下，放到他身侧的扶手上，给摆的整整齐齐，慢慢起身又迅速坐到旁边的位子上，想了想，又把毯子盖到他身上去了。
    沈谨媛伸手去擦车玻璃，还是没用季琰给的手帕，这次只擦出了一点儿空白来，往窗外放眼眺去。
    外面的路还算熟悉，是去那家民宿的路，而且快到了。
    出神了片刻，又回想起刚才做的梦来，很奇怪的梦，又很熟悉的样子，没想错的话应该是她小时候的事，儿时的记忆不太美好，她总是选择性地强迫自己去忘记，可发生过的总在哪里，即使掩盖，也会以别的方式跑出来。
    她隐约记得见过个少年，一样的阴郁，只是总也想不起来他的脸，印象最深的就是那道声音，还没经过变声期，冷漠的少年嗓音。
    梦境里少年的脸跟季琰的脸有八分相似，只是轮廓没那么冷硬。
    沈谨媛双手蒙住眼睛，太混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