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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0章 番外七百九十七 怪物九十九
    1.孤岛
    我刚出生时母亲就离了婚,她带着我嫁进了楚家,一年后又诞下一个孩子。
    ——我同母异父的弟弟,他叫楚芷昀。
    我自小在这个家长大,并不算个外人,可是母亲更疼弟弟。
    可能是因他体弱多病,常年病恹恹的,人虚的像个易碎物品。
    或者他才是拥有与这个家亲密相连的血缘关系的人,有我一辈子都比不上的东西。
    他像未出阁的公主,常年待在二楼,足不出户,少有人上去打搅,都知道他喜怒无常,发起疯来最乐意摧残自己的身体,会心疼坏了我妈。
    那层楼因为有他在,在我眼里已然变成阴气森森的鬼地。
    小时候不懂事,对卧病在床的弟弟充满
    同情。小孩子的心总是简单,我采了院子里的花放到他的床头,认认真真的跟他讲:
    你快点好起来,我带你出去过家家。
    你可以做我的洋娃娃。
    让我照顾你,因为洋娃娃就是应该被照顾的。
    陈年往事了,却给我留下不小的阴影。之后我被妈妈关在房间里一顿毒打,妈妈尖厉的哭骂,骂我多管闲事,生些没用的心思。
    原来他花粉过敏,我放的那束花竟害了他。
    我的继父楚庚,是一个沉默少语的男人,向来也不曾和谁亲近。
    楚芷昀长相更像我漂亮的妈妈,可气质更像他,难以分辨的诡异。像阴天时屋里摆的石膏像,一样的苍白而阴郁。
    但妈妈唯他的命令是从,唯唯诺诺到了甚至卑微的地步。他让往东,妈妈从不敢往西。楚庚或许不是大男子主义,但是妈妈在她面前却完完全全是个小女子。
    妈妈逐年变得消瘦,憔悴,神经质。我渐渐看不出她身上曾有的灵动美丽的影子。
    我大了些后,在妈妈看他的眼神里,惊讶的分辨出了恐惧的情绪。
    往后便有了个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这是爱吗?这是爱吗?
    如果不是爱,致使他们在一起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呢?
    楚庚是个很优秀的商人,我家是独栋的别墅,放眼望去孤独的矗立着,也毫无生气。
    这个地区多雨,常阴天。当夜晚的暴雨如注,我透过窗外看,仅有这里亮着灯,像堡垒,像孤岛。
    一点光亮,在黑暗中,
    摇摇欲坠。
    以上,除了常年在精神病院的奶奶,这就是我全部的家人,我们一直生活在一起。
    如你们所见,现在倒也过着平淡无奇的生活。
    ……但愿。2.狐狸面具
    我回到家的时候,家里很安静。
    天色已晚,偌大的厅里却没开灯,黑空空的。
    开关就在我的手边,但我还是摸着黑往房间方向走去。我尽量小心谨慎,以免惊扰到黑暗中的毒蛇。
    但其实毒蛇是子虚乌有。
    只是处在僻静的黑暗中久了,你很难不变成一只幽灵。
    没有幽灵会开灯。
    打开房门,看见妈妈站在里面,手捧着一样东西,直愣愣的盯着,连多了个人在门口都没察觉到。
    我轻声唤了句:“妈。”
    妈妈迟钝地看了看我,她手中是一本书:“……你回来了。”
    “怎么了?”
    “不……只是,这本书你是在哪里找到的?”
    烫金花纹的封皮,上面绘有鬼怪的模样。
    “《怪物之家》。”耳熟的名字。
    极细微不可察觉的,妈妈听到书名似乎抖了一下。
    我摇了摇头:“不知道,我没有买过这本书。”
    她松了口气,可又马上紧张起来:“这本书是在你的门口发现的,你买过的,对吧?”
    我绕过她,在桌前坐下打开电脑,今晚想看一部电影,敷衍答道:“不,没买过。”
    “没有买过?没有买过……”妈妈喃喃自语起来,反反复复,没头没尾。
    我回头看了一眼她的脸色,她是面无表情的。
    我出声打断她:“妈你出去吧。”
    密密麻麻的喃喃自语中断了。
    她如梦初醒,恍惚道:“哦,好……那、那妈妈出去了。”
    轻微的磕碰一声,门关上了。
    我舒了一口气,打开台灯。黄白色的灯光照亮了房间的一部分。
    今晚看的是一部普通的恐怖片。
    并不是不害怕,但毕竟只是吓唬人的影片。在如此安静的日子里,我极其喜欢吸收一点这样的刺激。
    害怕这种情绪存在,就仍证明我还活着,而不是激不起水花的一潭死水。
    正当看到剧情最恐怖的地方,我全神贯注,却听得门外隐隐的传来一声爆裂脆响。
    什么东西摔碎了?
    我按下暂停键。出门四处看了看,又走到了厨房。
    厨房里亮着灯,妈妈正弯腰捡着玻璃碎片,淡色的茶水洒了一地。
    “妈。”
    待她抬起头,我才发现她哆哆嗦嗦,泪水凝满了眼眶:
    “这是楚先生、给楚先生的……”
    妈妈称呼楚庚为楚先生。
    “再重泡一杯就是了。”
    “不……楚先生只习惯在这个点喝咖啡。”她满脸茫然,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顿了一会儿:“……可你泡的是茶。”
    闻言,这个犯糊涂的女人低头看了一会,瑟瑟发起抖来:“怎么办,泡的是茶……妈妈连这点事都记不住了,都记不住了。”
    我有点难过,又心生怜悯。把她搀扶起来,我说:“太晚了,你去休息吧。”
    “可是……”
    “我去把咖啡给爸爸送过去。”
    她不安的看着我,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道:
    “没关系,还来得及。”
    她出去后我便开始着手磨咖啡豆。
    因为我不喝咖啡的缘故,家里的咖啡机我竟不会用,还是上网搜了一下教程,才七七八八的冲出一杯咖啡。
    楚庚不喜甜,所以我一点奶和糖也没加。这杯咖啡黑乎乎的,气味苦的像中药。我滤的咖啡和以往的定有区别,但愿楚庚尊贵的味蕾不会觉得受摧残。
    楚庚与妈妈分房睡,他的卧室是走廊的尽头那间,我进去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的卧室,给人印象最深的就是压迫感,颜色又深又暗,与他儿子楚芷昀有极相似的装饰偏好。
    我屏住呼吸,敲了敲门。
    “进。”楚庚的声音低沉,往往惜字如金。
    我端着咖啡走进去,宽敞的房间除了简单的家具,还装了一排到天花板的高书柜和办公桌。办公桌前,一道修长的身影背对我坐在电脑前。
    “晚了。”他说。
    “抱歉,爸爸。今晚……妈妈不太舒服。”
    从我发出第一个字的时候他便侧目看向我,眼神很平静。一直到我忐忑不安的说完,他还是一言不发。
    见他看我手里端着的咖啡,我小心的补充道:“咖啡,是我冲的。”
    说完,我便尴尬地意识到,或许我该捧着托盘,上面放一杯咖啡,再摆一碟坚果,一柄咖啡勺和方方正正的餐巾纸。而不是只手端着杯子就这样进来。
    楚庚喝这杯咖啡仿佛会掉了他的档次。
    但面前的男人并没有说什么,他甚至示意我把杯子放在他的手边。
    我连忙照做。而后略紧张的把手背到身后握着:“没事的话我就不打扰您了。”
    他一个冷淡的眼神飞过来,生生刹住了我往门边迈的脚。
    我低下头,等待着他的什么吩咐。
    我看见他端起杯子来喝了一口,然后皱起了眉头。即使不愿意承认,但这个男人不管做什么事都透着风度和沉稳,令人挑不出错。
    说实话,我甚至不知道他的真实年龄。他的身材修长匀称,皮肤很白,五官也好看得扎眼,却总透着一股冷漠。模样看上去在三十三四岁左右,甚至更年轻些。但事实上他应该老的多,毕竟他能当我们的爸爸。
    他也是这个家最有威严的人,就比如现在,他对这杯咖啡明显流露出不满意,我的心就被高高的悬起来。我仔细的思索着待会说点什么能减缓自己的罪行“我是第一次泡咖啡”“我不会用咖啡机”“我以后再也不泡了”
    他将杯子搁在桌子上,叹了口气:“你自己来喝一口。”
    “什么?”
    他几乎是饱含压迫的盯着我:“让你喝一口。”
    “我……”
    “喂喂这你都喝过了”“我不爱喝苦咖啡”“有这么难喝吗”“这么苦你让我喝?”
    这些话混混沌沌的挤在脑子里吵吵嚷嚷,但我一句也不会说。
    他交叉着双手盯着我,瞳孔黑而深。
    这大概是他在罚我,只是因为我泡的咖啡太难喝了。
    我当真深切的感受到自己在受刑一般。我端起杯子来喝了一口,手腕在微微发抖。
    涩而苦,像毒药。从我喉咙里滑落时,我感到整个食道都弥漫着难忍的苦气。
    这就是这个男人喜欢的咖啡味吗,还是因为我把这杯咖啡磨的太失败了?
    他捻了捻骨节分明的手指,低沉道:“实在差得很。”
    “对不起,爸爸。”
    “你可以走了,杯子留下。”
    我如获大赦,却听他又补充了句:“以后每晚十点准时送来,什么时候可以做好这件事,糟糕的咖啡就不用喝了。”
    我失魂落魄的出了他的房门,身上莫名其妙多挂了一件苦差事。
    我闷得只想多漱漱口,冲去嘴巴里的苦味,回去看完我的电影,或许心情会好一些。
    我去厨房倒了一杯橙汁,拿了一块慕斯蛋糕。又赌气的拿了托盘,放一柄小勺,还摆上方方正正的餐巾纸。
    经过楼梯时,听见上头有响动。
    我心里一紧,抬头望去。
    戴狐狸面具的人正在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我。皮肤是罕见的白,高挑而偏瘦,宽大的白色丝绸睡衣穿在身上空荡荡,像个人形旗子,漂亮骨感的锁骨露出半截,剩下的掩在领口下。
    “……那个,”我刚开了个口,便见他稍微偏了偏头,柔软的黑发也毛茸茸扫动着,脸上没带稳的面具掉了下来。
    正好砸在我的脚边。
    而那人随之而露出的脸。
    一小段时间不见他,这个人还是这么妖。越是长就越美貌,外加瘦弱和白皙,反倒不太像个男的了,除了喉间突起的喉结——昭示着眼前这位确实是一个纯粹的少男。
    我还在犹豫要不要放下托盘把他的面具捡起来,他已经很自觉的迈了腿,停在我面前弯下腰。
    发顶蹭到我的小腿,有点痒。我稍稍后退一步。
    他捡起狐狸面具,冲我乖巧的一笑,睫毛轻扇着:“姐姐,还不睡吗?”
    “我正打算回去。”
    他看了看我手中的托盘,轻轻笑了笑:“晚上吃甜食会长蛀牙。”
    “我知道……”
    我的脸上有些发烫,因为我的摆盘方式报复性的摆的十分做作,或许还因为楚芷昀拿劝小孩的语气来跟我讲话。
    真是奇怪啊,明明没有那么亲密。而且我们当中最小的那位也并不是我。
    他眨了眨眼睛,像小兔子一样抽了抽鼻子:“姐姐喜欢吃甜的,可是为什么嘴边有股苦咖啡的味道呢?”
    他抿了抿嘴,脸颊白而软嫩:“为什么呢?”
    我顿了一会,不知道该怎么责怪他嗅了我嘴边的味道,心下有些膈应,却责怪不起:
    “因为我今晚给爸爸送了咖啡。”
    话说完,我安静了会一儿。楚芷昀仍疑惑的望着我。
    我用舌尖点点上颚,感受到了余留的苦味,心下有些羞耻:“因为咖啡泡的不好,爸爸让我喝了一口。”喝了一口这极其失败的苦药。
    楚芷昀的表情稍沉,流露出一点异色。也是,大概是无法想象冷淡的父亲如何会提出这种惩罚吧。同样,即使是当事人我,也有点难以置信。
    “我可以闻闻吗?”眨眼间,他又换上一副可爱的笑脸,“我很喜欢这个味道。”
    但是妈妈不会让他喝这种东西,会影响他的睡眠。
    他没喝过黑咖啡,我手里端的慕斯蛋糕大概也没吃过。病人的饮食要均衡,每餐都是营养师严格配比的。
    但是,但是,为什么要闻我的味道?大可自己去厨房滤一杯吧,可以闻一个晚上。
    他轻轻咬住嫣红的下唇,委屈兮兮的看着我,是在撒娇。老大一个男孩子了,最擅用的招数是撒娇,当然,这招数很配他。
    见我不说话,他全当我默认,于是凑近了些。我能听见他深呼吸的声音,以及满足的轻叹:“谢谢,谢谢姐姐。”
    我轻轻闭了闭眼,心下有些疲乏。
    倒不是真的吃他软语软气的这一套,只是怕了他喜怒无常的性格。
    好的时候待你又软又甜,但有不顺心的地方便会发起疯来,就是疯子一个。
    我一年前有幸被他咬在了下巴上——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很深的一个牙印,很疼,我险些以为自己会破相,暗自恐惧了好一段日子。
    他红着眼眶找我,摸那道伤口,一直向我道歉,求我原谅他。一副我要是不答应天就会塌下来的模样。
    可那确实也不是错觉——他抚摸那牙印的表情,分明是忍不住在笑,甚至有些癫癫狂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