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绝人寰的事故。
在郊区奔驰的特快列车突然从铺设于路基的铁轨上被弹出去,列车脱轨翻倒。第一节车厢一直到第三节车厢完全翻倒了,右侧车厢已经接触到荒地。第四节车厢和第五节车厢虽然脱轨了,可是并没有完全翻过去,从这两节车厢里传来乘客们的惨叫声和啜泣声,两者交汇成混沌阴暗的旋律在周围流动。
受害最严重的好像是第二节车厢。夹杂在第一节车厢和第三节车厢中间的那节车厢承受了迎面而来的冲击,已经完全被压瘪了,就像现代派艺术品一样完全失去了当初的形状。镶嵌在窗户上的强化玻璃几乎完全破碎,没有碎的玻璃上粘满了红黑色的血迹,肯定有很多人受伤了吧。而且,肯定有人在这场事故中丧生了
月城葵伸着腿坐在远处的草地上呆呆地看着事故现场的情况,过了一会儿葵抱着胳膊嗯了一声,好像已经确认了发生的事实之后,小声说了一句。
我果然还是死了。
只能这么认为。
如果不这样想的话就难以解释了。
自己确实是那辆特快列车的乘客。这点是毫无疑问的。根据刚才确认的结果,特快列车的编号和葵所乘的那辆车的编号是一样的,而且手表上所指示的时间正好是自己还在车上,并向目的地行进中的上午十一点四十八分。
实在是太不幸了。
原以为只不过如此而已。
葵开始仔细回想自从上了那辆电车之后的事。
葵刚开始乘的是第五节车厢。透过车厢照射进来的春光很慵懒,让人觉得很舒服.每五分钟就让人忍不住合上眼打个盹,今天的阳光真好啊。
葵在半睡半醒间从口袋里掏出烟,正打算点着的时候,突然觉察到别人注视的目光,于是把脸转过去。
那道目光的主人是跟葵隔着通道坐着的一个看起来像上班族的大叔。眉头紧皱几乎像是在瞪视着葵,可是一跟葵的目光相遇就立刻把目光移开了。嘴里好像在小声地啷囔着什么,可是却听不太清楚.不过反正不是什么好话,这从刚才的气氛中可以推断出来。
如果是平时的话葵肯定会很生气.可是因为阳光很好所以没有生气,由于有些困意而导致头脑有些迟钝的葵突然想起来了。
(啊。对了,这节是禁烟车厢。)
还是干脆放弃吸烟转而睡觉好了,葵这样想着,可是嘴里还是觉得有些无聊,非想吸点不可。葵没有办法。只好从口袋里再次掏出烟.离开座位走到前一节车厢。
现在回想起来,刚开始电车晃动比较厉害的时候就该想到有些奇怪的。
是不是速度有些太快了,应该这么怀疑的。
可是。
葵并没有觉得惊讶,发现第二节车厢可以吸烟,甚至生出了一种安心感。葵在第二节车厢里找到一个空位坐了下来。把手伸进口袋打算取出烟草。正在这个瞬间,目光注视着窗外的葵感到了人生的最后一次后悔。
啊!葵大叫了一声,几位乘客都把目光转向她。葵不由得抱住了头。
危险!
从葵的嘴角发出简直不成人声的呻吟。
(危险我,不是还穿着制服吗?)
危险危险。
危险危险。
要是没看到自己映在车窗里的身影也许根本不会注意到。现在葵身上所穿的高中校服是在附近地区已经变得很罕见的传统水手服。本来穿着这样的校服就已经够惹眼了,现在在这样的公共场合吸烟的话,肯定立刻就会被责备,而且肯定还会跟学校联络。
开什么玩笑。
事实上刚才因为把手机带到学校已经被老师叫出去训了一顿。如果吸烟这件事再捅出去的话。说不准会受到退学处分呢。虽然对学校生活一点留恋也没有,可是因为曾经发誓到约定的日期为止一定老老实实不起任何风波,所以绝对不能退学。
(虽然被那个大叔看到不过,估计应该没什么事吧。那个大叔看起来像是那种典型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类型的人。肯定不会特意往学校打电话吧应该不会吧?也许。)
正在这样想的时候。刚才的睡意突然袭来。葵大大地打了个哈欠,眼皮自然沉了下来,缓缓闭上了眼睛。
无所谓先这么着吧。
反正现在已经没法吸烟了。
就这样吧。
还是睡会吧
感觉世界好像突然遭受了刹车般的冲击。好像听到了高声尖叫般的刹车声。等到回过神来,葵才发现自己呆呆地站在横躺在地的电车旁。
葵叹了口气。
(虽然自己向来不是个走运的人。可是也没想到竟然会被卷入到这样的事故当中啊。)
刚开始还存在侥幸心理,心想莫非是事故发生前就被从窗户里甩了出去,奇迹般的毫发无伤?可是这种乐观的想法立刻云消雾散.因为葵的身体不只没有擦伤,就连一点灰尘也没有沾上。原本处于沉睡状态的自己不可能瞬间变成超人,葵立刻发现了异状。首先开始调查电车的编号,然后再确认手表现示的时间。过了一会来到相隔不远的草地坐下,在对所有的状况进行判断之后.得出了刚才的结论。
自己已经死了。
月城葵。享年十六岁
令人惊讶的是竟然没有任何抵触就轻易地接受了自己死亡这件事.即使愁眉苦脸或者悲伤难过也无济于事,这只是一个极其简单的客观事实。
并不认为自己这种想法有什么好奇怪的。还不如这么说,现在这种想法这种思考方式才真正符合自己一贯的风格。
(啊.真想吸烟啊)
葵在内心里小声地说了一句,没有抱太大期望地把手伸进口袋。意外的是竟然摸到了一盒烟。这么说来手上仍然藏着手表,看来想找到和生前有什么不同也是一件很难的事。记得以前好像听说过有那种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而仍然在现实世界彷徨的幽灵存在。看来这还真说对了。
葵把烟叼在嘴上,跟以前一样用打火机点着.然后慢慢地开始吸烟。
难道说灵魂也有记忆吗。
烟草的味道和以前一样有些微苦和以前一样,有种香甜的死亡气息。
吸了一根烟之后,该是考虑接下来要做什么的时候了。葵突然感到别人的气息,扭头看了一眼。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啊?那儿站着一个人影,一直在俯视着葵。
那个人的穿着稍微有些奇怪。穿着老电影里面才会出现的那种旧式邮递员的制服。
穿着这种衣服本身就够惹眼的了,更加引人注目的是那个人手里拿着的一根长长的手杖。那根手杖比她的身高还要长,好像是充当钟表的作用吧。上面还镶嵌着长短指针的罗盘。
葵有些惊讶,和这个一直凝视自己的人目光相遇了。
比起端庄的外表来,那个人像澄澈的夜空一样平静的目光更加令人印象深刻。葵嘴里还衔着烟却不由得小声叫了出来哇美少女看起来跟自己的年龄差不多,可是她周围弥漫着的那种沉静安详的氛围却跟她的年龄很不相称,显得很早熟的样子。
给人一种通过突然登场以及奇怪的穿着来掌握主动权的感觉。对于这点,葵觉得有些不爽,一边极力装作很平静的样子,一边在对方开口之前抢先说道:
很新潮嘛,那身衣服。我觉得你右手中的手杖很不错呢。
接着那个人徽徽皱起眉头,开口说道:
不要称赞了。因为真山会得意忘形的。
说话的口吻很平静,但是和她的姿态一样,声音也充满了一种澄澈纯净的美感。如果着意修饰的话肯定会有跟现在具有不同意义的引人注目的感觉吧。为什么偏偏要打扮得像一个邮递员呢。
真山?
葵首先开始回味刚才那个少女嘴里所说的单词。于是那个少女把手里拿着的手杖举到前面。
葵歪着头嗯?了一下表示不解。正在此时。
谢谢。你穿的这套水手服也很适合你哟。
突然冒出来一个少年般的声音。正要问到底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原来是手杖。
从手杖里传出来的?
由于惊讶嘴里的烟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葵立刻开始摇头表示否定。
不可能,不可能,怎么可能呢。
确实现在的状况有些出人意料,不过自己才不是那种会因为会说话的手杖称赞自己适合穿水手服而脸红的人呢。
我适应环境的能力赶快让我镇定下来吧。
赶快来个有说服力的理论性说明吧。
葵按了一下眉毛哼了一声,一边用食指绕圈一边说道:
那保持一副不动声色的酷酷表情。并运用腹语术莫非是现在的最新时尚?
腹语术啊。这么说也可以。因为文伽不爱说话,左手拿着一个会说话的人偶,然后让那个人偶说话就可以了。怎么样啊,文伽?是个好主意吧?
真是很有意思啊。
对不起文伽。我当然是开玩笑的.你不要用那种眼神瞪我行玛?
遗憾的是刚才的对话无论怎么看也不像是腹语。葵为了确认一下于是询问道:
那个会说话啊.那个。
嗯。
这个功能还真是新潮啊。
是吗?
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
我的伙伴。名字叫真山。
少女简洁地回答道。过了一会以那种顺便说一下的口吻说道:
是魔术道具(magicitem)。
听到那个新奇又充满魔幻感的单词之后葵条件反射般地牵动了一下脸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葵费了好大劲才能说出话来。
那个,嗯,怎么说呢这还真是很荒谬吧?
那个少女自称文伽。因为拿着具有魔法的东西,感觉像是动画片里出现的那种魔法少女,正要这么问的时候。
难道我穿的看起来像魔法少女吗?
被那个少女很干脆地否定了。
据她说正如她穿着邮递员的服装所显示的那样,她的工作就是传递书信.那个叫真山的会说话的魔法手杖是她工作的助手,主要任务好像是时间管理调节日程之类的。虽然说是传递书信,当然传递的不是普通贺年卡之类的东西。
文伽所传递的是死后文。
死去的人写给现实世界活着的人的书信。
哇。好高雅啊。
肯定有想把思念传达给生者的死者吧?所以我替他们传送,保证送达。
文伽坐到旁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葵的眼睛。
葵又拿出一支烟用打火机点着,朝空中吐了一口烟圈。
(我不想写信给任何人)
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事实上已经跟那个人约好了接下来要见面。
葵点头回答道嗯,有一个,真山问道:
能告诉我那个人的名字吗?
绫濑梨花。
绫濑梨花。你们的姓不一样,不是你的家人吧?
当然不是了。
是你的朋友吗?
才不是那么浅的关系呢。
这么说来是你的好朋友了?
也不是那么烦人的存在。
这么说的话
是我的分身。
听到这个单词.真山好像有些疑惑,默不作声了。文伽皱了皱眉头。
那个家伙是我的分身。
只是这么简短的说明是没人会明白的,不过葵没有继续解释。一直凝视着她的文伽从肩上挎着的书包里拿出来信笺和笔,放到葵面前。好像是让她用那个来写死后文。
比起疑问更加优先的是工作,真山好像对此也没有异议。没有插嘴说话。
(不爱刨根问底这点倒是让我很有好感)
葵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接过信笺和笔。
所谓书信这种东西只要开头写好了之后就可以很快地顺利写下去。葵很轻松地就把信纸写满了,然后交到文伽手里。文伽把信笺放进信封里,然后贴上了一张镶白边的纯黑色的邮票。这种邮票好像是死后文专用的特别邮票。
文伽在走之前问道:
喂。你有没有什么可以让对方相信这是你写的信的证明之类的东西?
葵立刻明白了她这个问题的意图。因为要是不认识的人突然拿过来一封信说这是死者写给你的信的话,一般人都会认为是恶意的恶作剧或者会认为这个人脑子有毛病。为了完成工作,必须得有一个让对方相信的信物才行。
葵毫不迟疑地告诉了文伽一句话。
那是具有魔法的话。
只有葵和梨花才明白的两人之间的暗号。
是的。
所有的一切都是从那句话开始的。
以那句话作为契机,两人简直就像两个齿轮终于咬合在了一起,世界也开始运动起来,然后
终结的开始。
约定相见的日期。
***
绫濑梨花把读完的小说放在膝盖上,两只手交叉伸到前面,伸了个懒腰。因为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姿势,所以关节发出轻轻的响声。感觉全身的力气就那样泄尽了,梨花不由得叹了口气。
梨花躺倒在铺在下面的座垫上。被太阳晒得暖暖的混凝土地上的热气传来,不知为什么让人觉得很舒服。
黎花现在所在的地方是预定今年夏天会被拆毁的废弃大楼的屋顶。当然这座建筑是禁止出入的,可是从大楼之间已经成为死角的一楼坏掉的窗户很容易爬进来。这样任性妄为的事是一个叫月城葵的少女告诉梨花这个县里首屈一指的重点学校的优等生的。
梨花翻了个身。毫无目的地注视着屋顶的风景。有些生锈的水管,有裂纹的混凝土床,有一个大洞的防护栏杆,连着安全通道给人一种很沉闷感觉的门。
屋顶上弥漫着一股寂寞的氛围。并不讨厌这儿的风景。葵曾经说过不知为什么感觉很有风情呢。梨花也觉得从屋顶上所看到的周圈的风景并不难看。鳞次栉比的楼群像哀愁的巨人一样,而且这个废弃的大楼比周围的建筑物都要高出很多,所以抬头就可以看到的天空给人以一种离得很近的错觉。因为这是禁止出入的建筑物,为了防止被人发现,所以白天是不能靠近栏杆的。
把胳膊弯过来。看了看手表。已经过了一点。原本约定和葵在这儿汇合然后一起去吃饭,所以直到现在还没有吃午饭,说实话肚子已经有些饿了。梨花轻轻地叹了口气。
(真慢啊,小葵。就算是电车晚点了,现在也应该已经到了呀。)
两人虽然都在市里住着,不过所上的学校不同。葵所在的是因为可爱的水手服而很有人气的县立学校,她每次坐特快列车需要三十分钟。今天是周日本来学校是放假的,不过因为她被班主任叫去,所以为了听班主任的训斥被迫往返一次学校,这样就得花一个小时。
我们班主任当我是眼中钉。因为他自己是社团活动的指导老师,所以周日也会在学校里。根本就不会为需要来回坐车的我着想一下。带手机去学校的人除了我之外明明还有很多人,他是跟我过不去,你说是吧?
葵昨天在电话里跟自己这么抱怨道。虽然觉得有些对不起葵,不过确实觉得有点搞笑。
梨花嘴角露出一个微笑,仰卧着开始思考。
(还是给她打个电话吧。可是今天她肯定没有带手机)
正在这个时候,安全通道的大门突然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好像是有人打开了那扇门。
(啊,终于来了)
梨花突然产生了恶作剧心理,决定装睡下去,所以闭上了眼睛。葵故意放轻脚步接近自己,脚步声在快走到身边时突然停了下来。正在想她到底会采取什么反应的时候,
咦?正在睡觉呢。文伽怎么办?一直等到她醒吗?
我才没有那个闲功夫呢。
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传到耳朵里。
?!
梨花惊讶地睁开眼睛,慌忙坐起身来抬头看了一眼那个声音的主人。在那里站着的人穿着稍微有些奇怪。身穿有些复古风格的旧式邮递员制服,手里拿着比她自己还要高的巨大手杖。梨花朝周围扫视了一眼,并没有别的人影。真奇怪。明明听到两个人的声音
梨花觉得很奇怪,慢慢拉开和对方的距离.调整好姿势以便随时可以站起身。一边注意使声音不变得嘶哑,一边用像是从喉咙里挤出的声音问道:
你是谁?
我叫文伽。是来传递东西给你的。
跟梨花带有一丝紧张的声音相反,文伽用很平静的声音回答道。梨花像鹦鹉学舌一般反问道传递东西?。
自称文伽的少女微微点了点头,把手伸进斜挎着的蛙嘴式书包里。然后从中拿出一封贴有黑色邮票的信。
是月城葵托我给你的。是写给你的信哟。
小葵写给我的?
听到那个名字,梨花差点不由自主地把信接过来。却慌忙把手缩回去。自己是最了解小葵的。自己最了解她。远比她父母了解她。
因为小葵是自己的分身。
如果是小葵的话,她才不会写什么信呢,也不会托人转交。一般情况下,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
(一般情况下的话?)
突然背后一阵恶寒。梨花不由得咬紧嘴唇。为了防止对方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于是把手藏了起来,用锐利的目光瞪视着文伽。
你说你叫文伽对吗。你和小葵是什么关系?小葵她确实有些不太守时,不过却不是那种会爽约的人。小葵没有来这里,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如果。这样的话。
如果,敢伤害小葵的话
不能原谅。
绝对不能。
不要不说话赶快回答我!小葵她现在在哪儿!为什么她没有来这里!!
有好多年没有像这样对别人怒吼过了。虽然颤抖的声音出卖了自己,可是在问出来小葵的事情之前绝对不能示弱。梨花为了显示自己的决心,一直死死地盯着文伽。
文伽的眼睛里浮现出平静达观的神色,却在一瞬间,好像有阴影笼罩了眼睛。
嗯。虽然对你说出这个消息有些残忍
刚才所听到的第三个人的声音突然响起,梨花为了找到那个声音的来源朝四周扫视了一圈,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手杖竟然会说话?)
接着,有个更加令人惊愕的消息
月城葵已经死了。她乘的那辆车发生脱轨事故。我们的工作就是传递死者的书信。这封信就是月城葵写给你的。
?!
一瞬间,头脑变得一片空白。可是接下来的瞬间。头脑中的空白变成了愤怒的红色烈火。与刚才的愤怒简直无法相比的红黑色。像血一样的红色。
梨花低声说道:
不要再跟我恶作剧了。赶快从我面前消失!立刻!
啊,对不起。我们并没有打算惹你生气,真的文伽,我说话的方式很不对吗?
也许是吧。
什么叫也许是吧我不太明白人类的想法。像这种时候文伽你要是不好好处理的话,我可真的觉得很难办哦。啊,真对不起。你是在为朋友的死而伤心吗?可是。死对任何人都是平等的。
真山,好了你别再说了。你越说越麻烦。
怎么会这样啊
梨花一直默不作声地听着他俩的对话,接着再次开了口,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狠狠说道:
没有听到吗?从我。面前,立刻,消失。立刻!
可是文伽只是用澄澈的目光平静地回视。看到那个目光让人不由得就想退缩。文伽扫了一眼手上的信。然后好像有些怀疑那句话的效用似的,用半信半疑的口吻平静地说出了那句咒语般带有魔法的话语。
你能在空中飞翔吗?
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
呼吸好像也停止了。
(为什么)
不可能。不可能。这个人是在胡说。一切都是胡言乱语!!
必须得再次确认。
这样想到。_
梨花猛地站起身来。文伽把信送到她面前,可是梨花慌忙把视线从信上移开,像逃跑一样从文伽身旁跑过。匆匆进了安全通道。好像有人在对她说着什么,可是梨花连头也没有回,只是一个劲儿地跑
梨花回到家里,立刻跑进自己的房间。因为觉得等公交车太费时间,所以这一段徒步需要走三十分钟的路程是一路跑过来的。可是,不知道心脏的快速跳动是因为跑步,还是因为极度紧张。虽然喉咙很渴,可是在确认小葵的平安与否之前才没有闲功夫喝茶呢。涌出来的汗与其说是跑步发热还不如说是冷汗。
梨花用颤抖的手接通了电视机的电源。如果发生有人死亡的电车脱轨的严重事故的话,无论哪个电视频道都会作为紧急消息报道的吧。
慢慢浮现出的电视画面是像离奇的现代派雕塑一样被压瘪的特快列车。
不会吧
像老太太一样嘶哑的声音从嘴里冒出来,那简直不像自己的声音。
不可能。
这只不过是巧合而已。
梨花紧紧握着遥控器,一个接一个地换频道。她需要更多的信息。到底发生了什么?受伤的人数?到底有没有在进行救助?然后有没有出现在事故中丧生的人?
喂。小葵。没有在那里面吧?
小葵,没有在那里面吧?
肯定不会在那种冰冷的地方吧?不会在那些黑暗的地方吧?没有受伤吧更不会死吧。那些领导人的记者招待会什么的爱怎么着就怎么着,赶快播放出小葵平安无恙的消息来!!
也许是因为事故刚发生没多久,所以并没有详细的信息。无数次往小葵手机上打电话,可是一直没有接通。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增加的伤亡人数让梨花感到一种心脏像被紧紧抓住的不安。
终于夕阳落山了,母亲来叫梨花吃晚饭,梨花回答说没有食欲的时候。
新闻主持人面带沉痛一一宣告已经判明身份的死者名单。
没有光线的梨花房间内,电视机是唯一的光源。电视里响着互相推卸责任的争吵声。
有乘客作证说这是因为速度过快造成的
铁路相关人员说,这也有可能是因为路边的障碍石
专家们指出由于填筑的土堆造成的宿流现象也是有可能出现的
无聊。
即使,处罚铁路相关人员。
即使,抓住了放障碍石的犯人。
即使。命运之神被拉下神坛
月城葵这名少女的生命也是任何人无法赎回的。
***
缺了一只翅膀的蝴蝶。
那是绫濑梨花对自己所留有的印象。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被这个想法束缚住了。也许是从刚一出生那个瞬间就开始了吧。也许只是最近才有这种想法的。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种缺失的感觉日益强烈。
曾经想过自己也许曾在远方飞翔过。
被清爽的风吹着,在远方飞翔,曾经这么想过。
可是。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失去了一只翅膀,流落到了这片土地上。简直像是离开了属于自己的家乡的流浪者一样。
失去了一只翅膀的自己,既无法飞回原来的故乡,也无法完全融人翻这片土地。
在异形物质要被排斥、疏远的世界中,必然被排挤出去。心里所描绘的需要回归的故乡,也无法对别人诉说。
简直像是心已经死掉了的每一天。
很喜欢父母。也很喜欢朋友们。可是那种感情在思乡的感情面前简直无法相比。
成绩永远都是前几名,这点让父母很高兴。
可是那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在这儿生活,仿佛有可以记住一切东西的暗号一样。如果可以回到思念的那个地方,这里所有的一切立刻就会被忘掉。
朋友们总说梨花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可是她们没有注意到。对任何人都很温柔和眼中没有任何人是一样的意思。如果回到那个地方的话,肯定不会回想起任何人的脸来。
梨花一边微笑,一边在心里哭泣。简直像是在迷宫里迷路的小孩子一样。在心中哭泣。
想回去?
怎样才可以回到那个地方呢,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最接近回家这个词的事应该就是死亡吧。可是,只是如此还是不够。梨花模模糊糊地这么觉得。
无论天堂还是地狱都不是那个地方。即使死了从这个地球上解脱出来,自己也回不到那个地方。因为自己,只有一只翅膀
一直抱着这个想法度过平凡的每一天。直到有一天。
梨花那天一个人在午后的繁华街上走着。穿过路口在建筑物的拐角处,发现前方有很多人围在一起。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走近一看,聚集在那儿的人们都朝上方指着,嘴里在说着什么。
梨花也随着他们手指的方向朝上看。于是,发现大楼上面站着一个人影。那个人影看起来好像是一个年轻的女性。她越过栏杆,站在屋顶的边缘。
(好像是打算跳楼自杀)
梨花立刻明白了这一点。条件反射性地咂了咂嘴。对于屋顶上的那个人所有人都很担心地仰视着,其中还包含一丝好奇。梨花不耐烦地咂了咂嘴。
对于自杀这种行为,梨花是持肯定意见的。
那些自杀的人和自己所想要达到的目的地虽然不同。
可是想从这个地球上得到解脱的这种想法是共通的。
可是,站在大楼上的那个人不同。
真正想要死的人会悄无声息地消失。故意选择在人前寻死,希望有人来阻止自己,这和那种拙劣的街头卖艺的手法一样,这只不过是在阻碍交通。要是万一不小心真死了的话连一个鼓掌声也得不到。
真是够傻的。
小声嘀咕了一句。正打算离开的时候。突然旁边有一个和周围的气氛完全不搭调的声音响起。
真是的,真是够傻的。明明不可能跳下来的。
梨花心里一惊,不由得朝右边站着的那个人看了一眼。
那个女孩和大家一样抬头望着那幢大楼的屋顶。头发很短,眼睛细长,嘴角微微扬起,让人联想起那种坏孩子。
她把目光从屋顶上移开转向梨花,露出一个富有魅力的微笑。然后,指了指天空,唐突地问道:
你能在空中飞翔吗?
心里一震。
不知为什么突然很想哭。
她说自己叫月城葵。比梨花大一岁。过了不久之后,梨花伴随着一阵狂喜醒悟到。
自己终于遇到了缺失的那只翅膀了。
***
梨花深夜从家里溜出来,来到了那幢废弃大楼的屋顶。夜风吹指着。因为还是初春,所以外面仍然有些寒意。与此相对,柔和澄澈的月光轻柔地包围着整个世界。
自从相遇之后还不到一年。自己的另一半就从这个世界上梦幻般地消失了。可是,没有必要为此伤心。因为小葵心中所想的.哪怕她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梨花也仍然可以轻易地感觉到。因为,小葵就是自己的分身,是自己的另一半。
她在等待。
她在等待自己的消失。
自己必须消失。
不能让小葵在那边忍受寂寞。
对于没有小葵的世界已经没有任何留恋。只不过是把死期提前再已。
想和小葵一起在空中飞翔。
然后,一起回家。
那个地方很让人怀念
梨花朝防护围栏走去。这个围栏的一角,因为过于陈旧,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窟窿。梨花从那个窟窿里钻出去,屹然地站在屋顶的边缘。
一瞬间,好像在舔舐大楼围墙一样朝上刮的风舞动起梨花的长发。再往前走一步的话,那里的黑暗张开了大嘴在等待着。在大楼间旋转的风像不明身份的怪兽一样发出低低的吼叫声。只有梦幻般的月亮一直在注视着梨花。
此时梨花突然想起以前和小葵的对话。虽然是些很琐碎无关紧要的话。可是现在回想起来,那是彼此意识到并且承认对方是自己的另一半的那种对话。
梨花。昨天深夜的电视节目你看了没有?
没有。我昨天睡得很早。
你还真是个乖孩子啊。
真讨厌。到底是什么节目啊?
是一个讨论性质的节目啊,现在觉得有些意外吧?
嗯。
不要这么快回答好不好当然平常是绝对不会想看这类节目的。不过昨天有些不一样。
到底怎么回事啊?
嗯这个嘛。好像是作为当代虚无主义的年轻人的代表,有人自愿出演自杀者。你怎么看待这样的事?
怎么看待这个。如果用小葵你的话来说就是真是很荒谬啊.大概是这种感觉?
果然不愧是梨花,你真是太了解我了!是啊。因为那个节目实在是太过愚蠢,所以就接着看了一会。那些人好像在对自己施加心理暗示一样一直说着想死想死,结果只是有些得意地告诉别人自己自杀未遂的经验。
真是荒谬啊。
就是!故意通过公共电波向大家宣告我苦恼到想要自杀的地步了.想死就去死好了。简直好像在说一直在考虑死亡的自己是个很高尚的存在似的。那种人现在到处都是。还不如说有一半都是呢。真是的,那种认为自己的伤口很光荣并展示给大家看的人到底想干什么啊。要是在武士时代的话肯定会成为大家的笑柄的。
真是的,和平有什么不好。
真是的,和平得让人觉得很无趣嗯,果然和梨花格外地投缘。对了梨花,你不是说过我们是各自缺了一只翅膀的蝴蝶吗?这么说的话,昨天那个讨论节目上出现的年轻人们又该用什么来比喻呢?虽然想从这个世界上逃脱,可只是这样梦想着而已,并不付出实际行动,他们到底是什么呢?
嗯是啊。如果打个比喻的话
无法飞翔的蝴蝶。
无法飞翔的蝴蝶?
对。明明有翅膀,也有天国或是地狱这些可以选择的奔赴地点。可是又不能抵抗地心引力.只不过在地面上展开翅膀而已的无法飞翔的蝴蝶。是这种感觉吧?
梨花果然跟以前一样是个诗人。
很荒谬无聊?
怎么可能.是很新潮很高雅。
黎花站在屋顶朝下俯视着像昏暗的海底一样的地面。终于意识到一个惊人的事实。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的身体开始小幅度地颤抖。
梨花惊讶地睁开了眼睛。
不可能。
不可能出现这样的事。
可是。意识到自己在颤抖的瞬间,颤抖变得更加剧烈了。梨花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背上撞到了围栏,围栏发出好像抗议一样咯吱咯吱的声音。牙齿合不拢了,两脚也无力。好像要从膝盖处滚落的不安感。她甚至发出了轻轻的惨叫声。
死对梨花来说只不过是一个过程而已。从地球上解脱出来,回到那个地方的第一个阶段而已。可是尽管如此
却很害怕。
恐惧。
害怕得甚至要流泪。
(明明在等我。小葵明明在等我!)
可就是无法迈出最后的一步。梨花对于面对死亡感到恐惧的自己产生一种无比的绝望感。
你在那儿干吗?
突然有人跟自己说话,梨花一惊之后回过头去。隔着围栏站在那儿的是白天见到的那个名叫文伽的少女。
不知道她是从什么时候起站在那儿的。她的眼睛跟白天见到时一样澄澈。被那样一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怯懦照然若揭,梨花感觉到血直往头上涌。
梨花用颤抖的声音喊叫道:
你问我做什么,一看不就明白了吗?!我要飞翔,从这儿飞出去!
飞翔?
对!越过这个天空,飞到小葵身边!她在等我!肯定在等我!!
根本没有经过任何思考的话语。那些话确实成了梨花的支柱。暂时的激情正好成为抵抗恐惧的来源。
没关系的。
肯定能飞起来的。
小葵在没有地心引力的地方等着梨花呢。肯定在等待自己另一半的到来。看到她之后,静静地拉着对方的手,一起去那个令人怀念的地方。地球上的事全部忘掉,用两人的翅膀在遥远的蓝天中不停地飞翔。
有种冻得僵硬的双脚慢慢恢复知觉的感觉。梨花转过身来正对着文伽.极力挤出一个微笑。然后把重心移到背上,正打算跳入身后黑暗当中的时侯。
文伽静静地说道:
人不会在空中飞翔的。即使自杀。也不过是坠落到地面而已。
?!
无论是嘴角的微笑,还是身体,一瞬间都僵硬了。梨花呆呆地和文伽对视着。文伽的眼睛仍然是一片澄澈,没有任何阴影。
梨花过了一会猛地咬紧嘴唇。从喉咙深处发出哀怨的控诉般的声音。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碍我的事!!
文伽默不作声,从斜挎着的书包里取出一封信。她把信拿在手里,说道:
我只不过是一个邮递员而已。我并不打算阻碍你。不过你要是不接受这封信的话,我的工作就完不成了。如此而已。
梨花看了一眼文伽手里拿着的信。她说过这是今天中午在事故中丧生的小葵托她转交的。
要是平时的话绝对不会相信这样的话,可是认为这是一个愚蠢的恶作剧的念头早已经从梨花的头脑中消失。文伽这个不可思议的少女以及叫真山的这个会说话的手杖。这些早已经是不合常规的存在,而且他们在报道之前就已经知道了小葵死亡的消息。
而且,还有那句话。
那句魔法咒语般的话,是只属于梨花和葵的暗号。秘密的话语。如果葵不告诉她的话,她是绝对不可能知道的。如果是葵为了使梨花相信文伽而说出来的话,那么一切就都可以解释通了。
信摆在面前,正在犹豫到底该怎么做的时候,文伽好像为了加强她的决心似的接着说道:
要是想自杀的话什么时候都可以啊?你能先接受这封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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