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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2章 番外一千零三 十二生肖之牛
    【牛】
    我立在树下,最后一次努力仰头,看那延伸到天的尽头的灿烂艳丽的火色。
    我将离开,没有回头路。
    一个牛的一生价值何在呢?
    要知道,村东头老王家的那个寡妇,有一个儿子,生下来就为学习然后出人头地而存在。我经常在薄雾的晨色里看到他低头苦学的轮廓,又在将近天黑的日子里看到他依然是那一个动作。我分不清是他作为他而存在,还是他作为学习的载体而被我记住。
    尽管他永远也不会记住,但这又如何,我看他不是为了让他记住我,而是为了消磨与填补我在耕田之余的那一点点时间。
    一个人的分分秒秒,是一头牛瞬间里的宇宙洪荒。
    男孩的价值在于学习,而我的价值则是犁地。
    当我的价值被消磨光了以后,这样一个归宿,也未尝是坏事。
    在暮色里,我最后一次走在乡间的小道上。
    一边走,我一边回忆记忆里的屠宰场。
    那是宰杀动物的地方但却总是围绕着许许多多的人,隔壁村的王二狗都带着六岁的儿子经常去那里看场面,他把儿子扛在肩上,前前后后的背影都在那里,把场子围得那叫一个水泄不通。我经过时听到过几次从里面传出的皱巴巴的惨叫声,每当那时,我都耷着耳朵加快脚步离开那里。
    我不知道这件事有如此大的诱惑力,你们到底在看什么呢?
    不过我只是奇怪而已,不会表达出来,当然也没这个能力。
    向那里走去的时候,我听见围观群众里有爷爷对自己的孙子说,孩子你好好考,考出去将来有个好前程,回村里来娶媳妇,爷爷给你带重孙。
    我有些感动,想下辈子我再投成牛给我的主人努力干活,体现我的价值。
    唉……唉,说实话,我以为自己可以干到最后一刻,然后能平静的死去。
    但我也没想到,自己老的这么快,说没力气就没有了,怎么拼劲都力不从心。
    一个人突然大力的拽着牛嚼子,我鼻子一痛,被他扯着往前走去。我没来得及回头看一眼主人呢,所以我努力的扭过头去,余光里看见主人根本未看我一眼,低着头嘴里正念念有词。
    我转过头来。
    是啊,怎么没想到,我的最后一份价值是赚了百来元,为小主人的学习又添砖加了瓦。
    而又如何没想到,我只是个工具而已,谁会和自己的工具发展感情呢。
    那些人把我的四肢绑起来,握住我的蹄子时十分用力,怕我跑了一样。
    其实我心里有些好笑,虽然我不想这样死去,但我也不会试图挣脱。
    我看到人群开始吵吵嚷嚷的沸腾起来,像煮开过的饺子。我听见有小孩稚嫩的声音在问着什么,大概,是在问这老牛怎么了?他将要被杀了吗?
    大人说是啊,离得远点小心血贱你身上了,妈妈回家还要给你洗衣服。等明天摆席我们家安安可就能吃牛肉了。
    我听见软软糯糯的声音说昂,好,我离远远儿的。
    身下的木架承受着我的重量,我知道它很结实,所以一点也不担心从那上面掉下来。我看到木架的纹路上有深深浅浅的红色,甚至还能分清它们的层次。
    我被掉了个底朝天,生殖器朝着天,感觉凉凉的。我有些不好意思暴露在众人眼皮底下,虽然众人也不在意,但我在意,所以用尾巴扫了扫它。
    我这一生,到死为止,没有交配过。
    我忽然想起我在牛棚里被关的严严实实的时候,从露出的缝里看到对面的公牛和母牛干的日月无光。
    我来不及想什么了,有硬硬的毛刷子蹭着我的柔软敏感的腹部,疼痛使我难以抑制的嚎叫起来。
    他们用水一遍遍冲着我,全身湿淋淋的。没有一个地方不在疼痛,我开始分不清这源头从何而来?
    我撇过头,在人群里看到一个年轻人。
    一个年轻人的眼睛。
    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我一直在找的东西,我说不出来,但我能感觉到。
    我看到有个穿着民族服饰的妇女忽然别过头去,侧着的脸看不清轮廓,但有一点清泪路过。
    在这样尘土飞扬的场面里,我不知为何自己将那滴泪看的如此清楚。
    是因为什么呢?因为恐惧,因为怜悯,还是因为联想到自己?
    我的眼眶忽然涌上潮湿,大颗沉重的泪珠滑下。
    沉重的沿着我的胸膛刺入,一路往下,开膛的尖锐疼痛我无法忍受但我已没力气嚎叫了,骨头,肉质,血液。
    我能给你们贡献多少东西呢,多少好的,多少坏的,多少在你生命里留下的失去的。
    那个爷爷有孙子,我死了又能留下什么。
    我的鲜血像浓郁的花香散开,内脏像厚实的土地一样流下。
    我看到天边有云,我知道你将把我的眼神铭记。
    尽管失去的,始终留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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