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寒，我很早之前就知道，我已经落后于时代了。”郑伯看着周寒那坚定的 目光轻轻笑着说道。
    “只是我并没能预料到，我的命运，我的一切并不是由我自己来亲手终结，然后递交给我下一代的继承人，而是会幻灭在别人的手里。说实话，这次是我输了，输得彻彻底底，一点也都没有预想到宇文家族会在这个时间点对我们郑家发动攻势。”
    说罢，郑权愣了一下，旋即轻声说：“不，不仅仅是如此，我没想到的事情太多了，这只是我这次失败的原因之一罢了。比如黑网，他们会站在宇文家族一边的事情，我也是完全没有预料到的。但是我输的心服口服，他们也倒是给我好好上了一课，现在已经不是打打杀杀的时代了，是真正的信息时代。”
    周寒低着头，紧紧攥着手中的资料，嘶哑地说道：“郑伯，是您给予了我现在的一切，是您培养出了如今的我。而如今周寒还谨遵您的教诲——再糟糕的情况，只要不放弃就可以保持清醒，一旦放弃，人就会颓废下来，连做得到的事情都会变得做不到。”
    “小寒……”郑伯看着周寒，目光中也是流露出了一抹温和。
    “郑伯，我知道我只是个呆头呆脑的军人而已，这种势力斗争可能我死上一百遍都不会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更不用提去想什么复仇和复兴的计划。但是您不同，郑伯，这些年周寒陪伴在您的身边，见证了无数次您力挽狂澜的时刻。这一次，周寒也依旧会紧紧跟着您的步伐，到最后一刻为止都不会放弃。”
    周寒抬起头，眼里闪过了一抹坚定之色，“只要您能活下来，郑家就还有希望，您是郑家的灵魂，周寒这次宁可粉身碎骨也将护您周全，让您顺利抵达金河市。”
    “真是越老越没用了，呵呵……小寒，谢谢你，没想到我老头子一大把年纪了，非但不能在这种危急时刻鼓励你，反倒要你来给我打气了。”郑伯轻轻一笑，用力捏了一下周寒的肩膀。
    “周寒先生说得没错，父亲，放弃还太早。”尊也是低声说了一句。
    郑权有些感慨地拍了拍尊的手，道：“我老头子这辈子纵横江湖，手上沾了不知道多少鲜血，也杀过不少无辜的人，有些人恨我入骨，有些人把我奉作魔王，可是现在看来，我老头子活得还不是那么失败，至少，到了这种时候，我身边还能有你们这样的家人，呵呵……就算这次栽了，我老头子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郑伯的眼里渐渐出现了一抹令人动容的寒光，那原本苍白的面色也是浮上了一抹病态的红润。
    “如果死了，我郑权就认了，那是老天爷的意思，但是在死前做什么，都是我郑权的自由，哪怕我要改命，也没人可以阻拦我。”
    看着郑权再次打起了精神，周寒的脸上也是露出了一抹笑容。是啊，这个老人哪怕不去做什么，看着他这熟悉的自信的神情，周围的人就会受到影响，同样的鼓起勇气来。
    “小寒，你下去准备吧，我们现在收拾一下把人带上就出发了，是死是活，就看今天的这趟旅途，能不能抵达目的地了。”
    “是！周寒和手下100名兄弟，为您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周寒给郑伯郑重地敬了个礼之后就离开了厅堂，而当尊也是打算扶着郑伯起来帮他穿上大衣的时候，郑伯的声音在尊的身后响了起来。
    “尊。”
    尊愣了一下，旋即到衣架上拿过郑伯的衣服走向了郑伯，看到他的目光温和而平静。但是尊却隐隐感到了一丝的不安。也许是他心有愧疚导致的吧。
    “你和露儿相处的还好吗？”郑伯任尊替自己把衣服穿上，把拐杖拿在手里，轻声问道。
    “回父亲，和以前一样，没有太大的区别。”尊静静地站在郑伯的面前，过去那高大魁梧的身影，如今和这个身高多少有些缩水的老人身影渐渐重叠在了一起。
    尊看着郑伯脸上的一丝微笑，有些失神地想起了第一次和郑伯见面时的事情。
    那时的郑伯高大的就如一个巨人一样，在幼小的自己看来，他必须努力仰头才能看到他的脸。当时谁又知道，这个如同伟岸一般的男人，会把自己带到这个家族呢。
    在郑家，他经历了开心的，糟糕的，平凡的时光。过去日复一日的训练，再到渐渐成长为郑伯的心腹，这期间到底他在干什么，脑海里又在想着什么呢？
    尊发现自己已经记不起来了。他曾经在书中看到过，说人记忆不起来一些事情，未必就一定是忘掉了。因为严格来说人的记忆不存在遗忘这个概念。
    只是因为一段回忆，如果大脑太长时间不去触碰它的话，大脑会自动把它分类为不需要的东西，储存到脑海最深的一处，以便于空出新的空间，让人去记忆新的事情。
    对于郑伯来说，自己一开始到底是怎样的存在，尊记不起来了。但他知道，一开始郑伯应该并没有就把自己当成儿子一样来重视。因为他是从很多和自己一样幼小的孩子里脱颖而出，才逐渐再次走入了郑伯的世界之中。
    他是这样的，那郑伯呢？
    尊望着眼前的老人，不禁对他的回忆升起了一丝的好奇。你是否还记得当时带我离开的初中，是否还记得，在最初，你做的那些事情呢？
    他想，他或许永远都不会对郑伯开口去问这些事情，郑伯也从未主动和他提过。到底是刻意回避，还是只是单纯的忘记了，估计也郑伯自己知道了吧。
    “尊，如果这次能活下来，我会休息一段时间。”
    郑伯忽然说道。尊愣了一下，旋即下意识地轻轻点了点头。
    “喏，这是钥匙。是一个我在f州的一幢别墅的钥匙。如果我们能相安无事，你就带着露儿到f州，到我这个别墅去休息吧。在三楼的卧室里，有一个保险箱，那里的东西，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父亲……”
    尊有些不知所措地接过钥匙，对于郑伯的意思是一头雾水，他完全不知道郑伯为什么要忽然说这种事情。
    “我老了，需要休息，很长时间的休息，不然这幅衰老的身体和疲惫的大脑都无法恢复过来。可是尊，你们年轻人也同样需要休息。你和露儿不同于其他的同龄人，你们更加的需要这些时间，呵呵，好好珍惜吧。当然了，说到头来，这也都是等我们能活下来之后再需要去说的事情。”
    尊低垂着眼帘看着手中的钥匙，思考了一会儿，最终默默把钥匙放进了自己的怀里。
    “父亲，我们会没事的。”尊低声地说道。
    “呵呵，是吗？那就借我儿子的吉言。”郑伯脸上的微笑很慈祥，他轻轻摸了摸尊的脑袋，粗糙的手掌停留在他的面颊许久后，转而拍了拍他的肩膀。
    “儿子，你看上去很累了，一切结束之后，听爸爸的话，带着露儿去好好休息。”
    尊看着郑伯微微有些佝偻的背影，久久无语。
    夜晚8点钟的时候，郑伯和尊同在一辆轿车上，渐渐开往郊区。路上的行人和建筑越来越少，只有寂静的黑空在越来越广阔，给人一种仿佛在开往世界边缘的错觉。
    尊坐在驾驶席上，而郑伯则在后座上。尊看到郑伯静静地凝视着窗外的风景，轻轻一笑，道：“要不是时间紧急，还真想和我女儿说声再见呐。要是再自私一点，她和她的球队的庆功宴，其实我也想去参加来着。”
    尊没有答话，看了一眼左边的后视镜，在车辆的后面，紧跟着很多辆越野车，这都是周寒从部队的100人里精挑细选出的20个精英们所乘坐的车辆，负责保护郑伯的安危，而其余的人则是先一步到郊区等待郑伯他们的到来。
    “尊，你对小瑶的印象怎么样。”郑伯看着尊，笑着问道。
    “是一个很坚强的女孩子，也很美丽。”尊想了一下，轻轻说道。
    “那你对她有兴趣吗？”
    “……父亲，别开我的玩笑了。”
    郑伯呵呵笑了笑，道：“那个丫头脾气暴躁着呢，当然，也可能只是对我才那样，但是当父亲的都是这样，无论孩子多叛逆，多不喜欢这个父亲，还是不由得地去考虑她的事情。真担心那丫头以后能不能成为一个好妻子，好妈妈。”
    尊拐过了一个十字路口，低声道：“这次的事情结束后您还会有机会和大小姐见面的。”
    “不了，不会再见了。”郑伯安静地说道。
    “我的妻子和女儿，还有小瑶，她们最好都不要再和我见面，对她们没有任何好处。”
    郑伯坦然地一笑，道：“如今我已经没有了继续保护她们的能力，接近她们只会带给她们危险，果断地离开，从此再不相见是最好的选择。”
    郊区的夜晚万籁俱寂，只有点点繁星在模糊的天际微微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