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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陈焕不疾不徐道:“虞朝动荡,人心惶惶,不是因为君主失德,而是有?妖邪作?祟,扰乱天命。我们要做的,是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什么交代?”
    “肃清妖邪,匡扶正统。”陈焕意味深长道:“献祭一个蛊惑叛军的妖邪,让天下人都知道,天命重?归正统。届时人人都会说,景谡是受了妖人蛊惑才会造反。”
    刘子穆怔在?原地,一股寒意猝不及防地从脚底窜起。他征战半生,见过尸山血海,却从未听过如此……诛心之论。
    若说,他们的战场在?于刀光剑影的肉身搏斗,而陈焕所说的便是人心。
    “妖邪”二字好比瘟疫,可杀人于无形。
    “……国师好手段。”刘子穆不由地佩服起来。之前他主张佯攻渡河,然后?大军从东郡直入突袭。但陈焕信誓旦旦,景谡轻易便能看?穿他的计谋,
    果不其然,陈焕说对?了。
    上郡的信传到了宛城。
    景谡的脸色冷得吓人,他当即命人再拟信,任由敌方开出条件,这样?的做法?显然是将自己的软肋明晃晃地告诉别人,但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公子!”邓桐急切道:“此举万万不可!此例一开,我军将彻底陷入被动!”
    见景谡紧绷着脸,显然已听不进任何劝谏。邓桐心中又急又痛,更?是涌起无边愧疚,他跪地请罪,沉声道:“末将无能!未能护住夫人周全,致使夫人陷于敌手,末将万死难辞其咎!但请公子……以大局为重?。”
    景谡何尝不知邓桐所言句句在?理,但他的心已经冷静不下来了,“邓桐,你先下去吧……”
    “公子。”
    邓桐还想说些什么,却见景谡背过身去,摆了摆手。无奈之下,他只好躬身退下。
    屋内,景谡脸色难看?至极,他握紧了拳头,一拳砸在?石柱上,任由鲜血从手背上沿着柱身缓缓落下。
    他早该想到的……
    从刘子穆接受招安的那一刻起,事情就已经脱离了掌控。
    他一直将刘子穆视为主要的对?手,所有?的战术推演、兵力?部?署,都是基于对?刘子穆用兵习惯的了解。他以为看?透了对?方的棋路,却万万没想到,执棋的人,早已悄然变换。
    他的对?手,不止是刘子穆一人。
    军营中。
    邓桐面色沉重?地朝营帐走去,还没走近,便有?人急匆匆跑了过来,“将军,您可算是回来了!飞羽营的人和先锵营的人打起来了!”
    邓桐面色一沉,立刻加快了脚步。还没走到营帐前,就听见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先锵营的文腾脸上多了几道淤青,他额上青筋暴起,他怒声道:“我说了,不是我!我文腾对?天发誓,绝不可能对?夫人动手!那晚我一直在?左翼阻击敌军,多少兄弟都看?着!”
    他不明白,为什么都说是他害夫人被俘。
    “放屁!”阿侬双眼赤红,“有?人亲眼所见,是你拿出弩箭,对?着段将军射了一箭,事后?遁入人群中,你以为,这样?就能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吗?”
    撤退回来后?,文腾便受了几日审讯,但有?人能作?证,他当晚确实换到了左翼阻击敌军,而且,那天晚上,他手臂上还受了点伤,好些人能作?证。
    事情因而变得扑朔迷离了起来。
    忽然,人群中,有?另一道声音插了进来,带着不确定和惊恐:“我……我好像……在?右翼看?见他了……”
    按照阵营来看?,当晚右翼阻击敌军的营伍是另一个营的人,文腾作?为景氏老兵,哪怕是阵营一时散乱,也不可能跑到右边去。
    众人的目光看?向?了说话?那人。
    “不可能,除非我有?分身之术!”文腾一口咬定,那个人绝不是他。
    阿侬怒喝道:“你还狡辩!”
    说罢,他气?得想要拔剑出来。
    就在?这时,邓桐厉喝一声:“放肆!军中私斗,是什么罪名,还需要我提醒你们吗?”
    “来人,将今日参与斗殴者,无论缘由,各领十五军棍!”邓桐下令道。
    阿侬咬着牙,“邓将军,这罚,我认!但我们飞羽营的人和段将军情同手足,今日,我们只是要一个说法?。”
    旁人纷纷附和,谁也不想怀疑自己人,但事实就是如此。若不是段令闻没有?对?身旁人设防,怎么会中箭受伤,又怎么会落入敌军手上。
    文腾猛地推开身旁搀扶他的人,踉跄一步,“噗通”一声双膝跪地,“将军!暗害夫人,我绝没做过!夫人待我们如何,我文腾心里清楚!他如今身陷敌营,我……我恨不得代他去受罪!”
    他猛地用拳头捶了一下自己的胸口,眼眶骤然红了:“我恨不得当时就死在?战场上,也好过现在?背着这口黑锅,被大伙儿当成叛徒!”
    他抬头看?向?邓桐,请求道:“将军!这军棍,我认!要罚,就罚我一个!只求将军,早日查明真相,抓住那个真正害夫人的奸细!”
    话?音落地,众人都沉默了下来。
    邓桐沉声道:“军纪就是军纪,岂是儿戏?今日参与斗殴者,一律按军法?处置,一棍都不能少!都带下去,行刑!”
    “是!”
    第66章 营救
    “哎哟, 轻点轻点!”
    阿侬龇牙咧嘴地趴在大通铺上,背上刚挨完的十五军棍火辣辣的疼, 感觉身上哪哪都?疼。旁边几个一起挨了军棍的人也哼哼唧唧。
    就在这时,郭韧走了进来。
    他?看?了眼众人,随即道:“将?军有令,今日?违反军纪、参与私斗者,自明日?起,编入后勤辎重?队,过?两日?负责随军押送粮草至河东大营。”
    “什么?!”阿侬猛地抬起头, 牵动了背上的伤, 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 却还是急声道:“这罚我们都?挨过?了,怎么还罚?我们要上阵杀敌 ……”
    郭韧撇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乱说话,只强调道:“这是军令。”
    阿侬满腔的不服和委屈顿时卡在喉咙里, 他?咬了咬牙, 把头埋回臂弯里, 闷声道:“……是。”
    等其?他?人都?离开, 帐内只剩下他?们几人时, 阿侬才忍着痛, 压低了声音问道:“郭大校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将?军……将?军是不是另有安排?”
    郭韧警惕地看?了看?帐外,他?凑近了些?, 声音压得极低:“别多问,到时候自然知晓。两日?后随队出发,一切听令行事。”
    阿侬看?着他?这副神情,心中一动, 隐隐猜到了什么,他?连连点头,“明白?!”
    话音落地,他?又牵动了背上的伤,疼得他?嗷嗷直叫。
    郭韧没再多言,转身离开了营帐。
    他?径直来到景谡的主帐内,躬身禀报:“将?军,一切已安排妥当?,两日?后随辎重?队出发,此事绝不会外泄。”
    景谡负手立于舆图前,目光沉沉地落在上郡的位置,闻言只是微微颔首,声音低沉:“嗯,退下吧。”
    “是。”
    从上郡传回来的消息来看?,不日?后,虞廷将?在上郡这个地方?,当?众处决段令闻。而唯一能救人的机会,只能让郭韧等人潜入上郡,伺机救人。
    景谡能做的,就是从正?面战场牵制刘子?穆,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事态紧急,两日?后,一支运粮车队从宛城出发,朝着河东方?向缓缓而行。郭韧亲自押队,阿侬等人混杂在民夫和护卫中。
    然而,行至半途,在一处偏僻的岔路口,郭韧却下令车队转向,驶入了一条荒草丛生、通往野外的小路。
    众人心中疑惑,但牢记军令,无人发声。车队在一处隐蔽的山坳里停下,郭韧命众人换上寻常百姓衣物,化作因?战乱流离之人。
    很快,一支精锐的士兵就变成了一群逃难的普通百姓。
    郭韧沉声道:“接下来的行动,九死一生。我们要渡河潜入上郡,从敌营中,救出段将?军!十天后,上郡东边三十里外会有人接应我们。”
    “是!”
    与此同时,景谡命人夜袭河西的虞军,目的不为剿灭敌军,只是为了吸引注意力,但刘子?穆这一次倒是沉得住气,几次突袭下来,敌军都?没有贸然出击,只是加强了防守。
    上郡。
    郭韧一行人扮作逃难的流民,混在入城的人流中,还没靠近城门,便见城墙根下挤满了人。
    从围堵的人群众,隐约可听见什么“妖邪”、“不祥”。
    “走,去看?看?。”郭韧压低了斗笠,低声道。
    城墙根下,一张朝廷官府的告示赫然在目,周围挤满了百姓。告示上绘着一幅人像,虽笔触粗糙,但从眉眼依稀可见,这便是段令闻。
    画像上,那双异色的眼眸画得扭曲,显得格外诡谲妖异,仿佛真能摄人心魄。画像旁边,赫然写着“惑乱人心、祸乱天下之妖人”等字样,并明确写出了三日?后于菜市口当?众焚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