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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渐渐地,地势趋于平缓,耳边那清越的潺潺声,被低沉而雄浑的江河所覆盖,山间涓流与?江河碰撞,卷起一阵轻缓的水浪,而后继续朝着东边遥远的海岸奔去。
    经过漫长的长途跋涉,海,就在前方。
    近岸处,水色是浅淡的碧绿,在光影下泛着星碎的白光,波光粼粼。而在广阔的海域中?,越往深处,颜色越深,化为沉郁的绀青,直至与?天际融为一色。
    汇着山间涓流的江水,在这里?似乎犹豫了一下,与?幽深的海水稍一试探,只一瞬间便?交融在一起,它?们向前,融入了那片无垠,最?终被包容、被拥抱、被吞噬。
    宽阔的大海中?,再?寻不到那山间涓流的痕迹,它?已经成?为了海的一部分?,再?分?不出彼此。
    抬头望去,眼前一片苍茫,瞬间占据了全部的视野。
    窗外,已经接近月落西沉,天际泛起了极淡的青白色。
    屋内,绵长的呼吸传来,段令闻蜷在景谡怀中?,薄被盖在二人身?上。
    景谡轻轻按揉着他的腰身?,他凝视着怀中?人的睡颜,良久,一个轻柔而怜惜的吻落在他的眉间。
    段令闻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咕哝,身?体轻微地动了动。
    他无意识地更?往景谡的怀里?钻了钻,两?人紧密相依。就在这半梦半醒的迷蒙之际,一句极其含糊的梦话,从他唇间逸出:“我不是……”
    景谡唇角含着笑意,凑近了些,轻声应着:“……嗯?不是什么?”
    “我不是……半瞎子……”
    刹那间,景谡的瞳孔骤缩,嘴角的笑意凝滞,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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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oi,表达了作者怀才不遇的悲愤,和他乡遇故知的喜悦之情
    第36章 安神汤
    荥阳, 帅府。
    时值初秋,院中的几棵老树, 叶片边缘已悄然染上些许焦黄,微风拂过,偶尔旋落一两片叶子,平添几分萧瑟。
    景谡缓步踏入大门,只见正厅之中一片肃穆,孟儒高坐于?主位,他?约莫四十上下?年纪, 面皮黄黑, 眼眶微陷, 眼角堆起几道褶子,乍一看去,竟有?几分长者?般的慈和。
    然而,景谡十分清楚, 孟儒这番敦厚的笑容, 不?过是一张随时可以撕下?的面具。
    见景谡入内, 孟儒并未起身, 他?手臂一展, 朗声笑道:“景贤侄, 快请坐。”
    他?姿态豪迈,毫不?掩饰叹道:“贤侄如此年轻,便能领兵上万, 真不?愧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啊。前番与虞军一战,更是显露出雷霆手段,可得令虞兵闻风丧胆啊!当真是英雄出少?年, 我等老喽!”
    他?摇头晃脑,唏嘘不?已。
    景谡面色不?变,他?走到?客位前,从容落座,回道:“孟公?过誉,晚辈不?过承先辈余荫罢了,往后还需孟公?多?提点提点。”
    孟儒笑了笑,只不?过笑意未达眼底,他?命人呈上好酒,随即举酒碗朝向景谡,“孟某在此,敬贤侄一杯!”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将碗中酒一饮而尽,面上皆是一派和气。
    放下?酒碗后,孟儒话锋便是一转,似是无意般提起:“说起来,贤侄此次用兵,当真如神兵天降,时机把握之精准,令孟某佩服啊。”
    “只是听说……贤侄大军在南阳逡巡半月有?余,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孟儒话里?带刺,皮笑肉不?笑的。
    闻听此言,景谡唇角勾起一抹弧度,语气忽地一变,“孟公?有?所不?知,南阳初定,内部暗流涌动,斥候回报,恐有?虞军细作隐匿其?中,景某不?得不?先行肃清内部,稳扎营盘,以免腹背受敌,贻误战机。至于?荥阳战况,景某亦时时关切,心急如焚,然用兵之道,当是谨慎为先,还望孟公?体?谅。”
    孟儒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他?哈哈一笑,听着却?像是有?些咬牙切齿,“原来如此!贤侄深谋远虑,非常人所能及啊!”
    “孟公?言重了。”景谡淡然应道。
    两人又就粮草调配、防务之事商议了一番,表面上勉强算是达成了共识。
    议事结束,孟儒亲自?将景谡送至府门外。待景谡离去,他?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他?从牙缝间挤出几个字来:“景谡……看你能笑到?几时。”
    另一边,段令闻暂居的府邸中。
    内室之中,段令闻伸出手腕,任由一个老郎中给他?把脉。
    这人是荥阳城中一位颇有?名望的老郎中,段令闻不?知景谡为何要给他?找郎中,他?也没生什么病,本想着不?必麻烦人。
    景谡却?说:“你近日似乎夜间多?梦,我让郎中给你开些安神汤。”
    提及这个,段令闻的表情变了变,最终便答应了下?来。
    老郎中凝神诊了许久,眉头微蹙,缓缓道:“你这夜寐不?安倒是小事,倒是你体?内的沉寒痼疾……年深日久,恐损及根本啊。”
    段令闻心中一沉,之前他?一直有?在调理身子,本以为有?所好转。只是入了军营中,平日忙着操练,加上过了寒冬时节,自?觉畏寒之症减轻,那汤药便渐渐搁下?了。
    听到?这个,他?便忘了请郎中来的初衷,声音有?些羞赧与期盼:“大夫……我这寒症能不?能根治,就是……子嗣方面……”
    他?问?得含蓄,耳尖已微微泛红。
    老郎中捋了捋胡须,宽慰道:“这虚寒之症调理得当,身体?自?然康健,至于?子嗣之事……终究讲究一个缘分,强求不?得,也未必全然无望。”
    闻言,段令闻眸光微黯,他?明明早就知道了,却?还是一次次有?所期盼。
    老郎中见他?如此,也不?多?言,给他?开了些调养的药方,又多?加了一些安神的药材。依他?看来,人之寤寐,如同天地昼夜交替,贵在阴阳调和,神志安宁。
    究其?根源,不?过是思虑过重,损及心脾。
    他?简单地叮嘱了几句,便收拾了东西准备离开。
    段令闻连忙起身相送,就在这时,外间传来了脚步声,是景谡回来了。
    景谡便问?了几句,老郎中大致又说了一遍。
    “嗯。”景谡轻轻颔首,随即侧身一步,“有?劳了,我送您。”
    老郎中连忙躬身:“不?敢有?劳将军。”
    景谡道:“无妨,正好有?几句话想问?一下?。”
    两人来到?门外廊下?,远离了内室。景谡停下?脚步,率先开口道:“我夫人近来梦境纷扰,睡得不?太安稳,劳烦多加些安神的药材,让他?能睡得沉实?些,免受梦扰。”
    老郎中闻言,心头稍有?疑色,他?略一沉吟,还是秉持着医者的本心,微微拱手,直言劝谏道:“……恕老朽直言,是药三分毒,用药贵在权衡,过犹不?及。夫人之体?,虚寒乃根本,安神之药,若用量过重,于?身体?而言,实非益事啊。”
    景谡眉头微蹙,他只得放弃了用药这一方法,“除了汤药之外,可还有?别的法子,能让人心神安宁,少受这些梦扰之苦?”
    见他?对自?己的夫人如此体?贴入微,老郎中神色缓了缓,回道:“除了用药,平日起居饮食也需留意。譬如,睡前可尝试温水沐足,饮食宜清淡,还有?……或许可引夫人做些舒缓心神之事,又或是闲适山水,使心怡神畅,梦寐亦会减少?。”
    景谡听罢,微微颔首,将这些记下?,“多?谢指点。”
    “将军客气,老朽告辞。”老郎中拱手作揖,而后转身离去。
    离开府邸后,老郎中不?由得捋须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抹笑意。这世?道纷乱,见多?了怨偶与离别,如景将军这般位高权重,还能对一位体?弱多?病的夫人如此用心,不?愿其?受半分药毒之苦,当真难得,真堪称是一对神仙眷侣了。
    内室之中,段令闻正望着窗外怔怔出神。
    景谡走到?他?身旁坐下?,他?沉吟片刻,开口道:“闻闻,近来营中以防固为主,你这身子需要静养,我已经安排下?去,这段时间,你便暂留这里?,不?必回营了。”
    “这不?好吧……我既然是营中一员,就当同大家共进?退。”段令闻眉头微蹙,“况且,我只是偶尔做些……奇怪的梦罢了,我没有?什么事,你不?用太担心。”
    然而,景谡只是沉沉地看着他?,良久,他?避开了段令闻的眼神,声音似乎有?些压抑:“我没有?办法……”
    他?只要一想起那晚的场景,就恨不?得用锁链将人锁在屋子里?,哪里?也不?许去。他?多?希望那晚是他?听错了,又或者?是段令闻在梦呓中随便说的胡话,可……这不?可能。
    太巧合了。
    段令闻见他?神色不?对,心中微软,放柔了声音还想解释:“景谡,我真的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