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唇已轻轻贴上苏云汀的?眉心,如蝴蝶扇着翅膀落在花心,珍重至极。这个吻缓缓下移,掠过苏云汀轻颤的?眼睫,最终停在微凉的唇上。
一吻毕,唇瓣缓缓分离,楚烬的?眸中竟似有?泪光闪烁,“苏云汀,朕……有?点恨你?。”
苏云汀勉强笑了下,“应该的?。”
楚烬的?吻再次落下,不再是珍重,而是带着惩罚与掠夺的?意味,在苏云汀的?唇上留下细微的?痛感,“朕恨你?将朕变成了一个君王,你?若想好了将朕困在这儿,便该断了朕对你?的?念想,何苦……让朕受着漫长?一生的?求而不得……”
苏云汀心中一痛,竟说不出半句辩解的?话?来。
他总还是自私多一点,苏云汀并不是没想过放过楚烬,给他一块封地,让他远离朝堂纷争,由着他做一个闲云野鹤的?王爷。
看?他在山间纵马,再娶一个温婉的?女?子。
儿孙绕膝……
只是,他所?图之事太孤独。
孤独到他害怕,害怕夜里梦回,满目全是索命的?恶鬼,再也寻不到楚烬的?影子。
恨他,便恨他吧。
楚烬抱着他愈紧,唇瓣深深吻了苏云汀的?耳后?,声音带着难以?压制的?痛楚,“朕时常劝自己,试图跟你?站在一起,可是……”
他声音愈来愈小,“这不对。”
苏云汀定定地站着未动,楚烬的?声音虽小,却贴着他的?耳朵,直直地钻进他的?心里,刺得他心里一痛,“若世家权势都落在你?苏家手?中,朝廷便真的?从根儿上烂完了,朕不会?让此事发生的?。”
“朕、会?阻止你?。”
怀中的?人始终沉默不语,楚烬知道苏云汀听?不下他这种诉衷肠,他总有?自己的?想法,一旦苏云汀认定的?方向,任谁也左右不了的?。
楚烬忽地分开两具身体?,掰过苏云汀的?身子,正朝着河的?对岸。
那里,万家灯火照得通亮。
“苏云汀,你?看?前面,”楚烬从后?面抱住苏云汀,声音几乎都在颤抖,“朕不管你?想做什么,你?看?看?前面的?万家灯火,他们,不该遭受你?的?池鱼之殃。”
他握住苏云汀冰冷的?手?,指向远处最明亮的?一处,“你?看?那户人家,或许他们正在守岁团圆。你?再看?那边,可能有?个书生正在挑灯夜读,再看?那边……”
苏云汀突然就变了脸色,“陛下大过年的?,便带臣来看?这些?”
和风拂过,带着远处隐约的?欢声笑语。
楚烬抱着苏云汀,看?着河对岸的?灯火,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朕一直想着,若以?后?有?了封地,一天的?劳作之后?,也能有?这样一个灯,等着……”
“够了。”苏云汀厉声打断,方才的?温情瞬间在眼底敛尽,“天下皆负我,凭什么叫我守着这万家灯火?”
楚烬微闭了闭眼睛,胸腔之中弥漫开为苏云汀感到的?尖锐痛处,片刻后?,楚烬复又睁开双眼,目光灼灼,“百姓只是无?知,他们如何辨得清忠奸善恶?”
“无?知?”苏云汀猛地甩开楚烬,猛地回身眼睛直逼着楚烬的?目光,“就因为他们的?无?知,便可以?对我母亲口出恶言?商店见她便闭户,她从街头走到街尾,竟然买不到一粒米?即便我父亲罪该万死,又与我母亲何干?”
楚烬望着他,苏云汀眼睛里赤红一片。
“苏云汀!”楚烬低头,声音里透着深深的?无?力感。
苏云汀逼视着楚烬,每一个字都像在牙缝中挤出来,带着血淋淋的?恨意,“我偏要?叫世人亲眼看?着,我父亲当?年被驳斥的?悖逆言论与野心,是如何在这盛世之中一一实?现。”
尘封的?往事,是苏云汀心中永远无?法愈合的?脓疮。
身后?,炸响的?烟花点亮了整个夜空,苏云汀站在烟花下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容在璀璨的?烟花衬托下,美得触目惊心,也偏执地令人胆寒。
“这才是我对那些伤害过我们的?人,最好的?报复。”
苏云汀兀自笑着,那笑容下却有?一行清泪悄然滑落。
楚烬抬手?,指腹轻柔地拭去他脸颊上的?湿润,那泪冰凉的?触得他心头一颤。
他想劝,却也实?在张不开嘴,所?有?准备好的?关于宽恕、关于放下、关于向前看?的?道理,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甚至……
有?些残忍。
他亲眼见过苏母当?年的?绝望,亲耳听?过那些不堪入耳的?恶意,他有?什么资格?
但,楚烬也无?法看?着苏云汀一步步深陷。
他得阻止他,他要?阻止他。
楚烬将人更深地拥入怀中,胸膛紧紧地贴在一起,许久,他感觉怀里的?人在细密地颤抖,分不清是哭的?,还是冷的?。
只好伸手?解下肩上的?狐裘大氅,默默地披在苏云汀单薄的?肩头,“风大了,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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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啊啊啊啊,苏相好可怜啊!![爆哭][爆哭]
臭皇帝,要保护好他[托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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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评论越来越少了,是因为我断更了吗?[爆哭]
第44章
过了年, 朝上的?事情就更多?了。
除了每年必做的?大?小祭礼,就是开了春冰雪消融后的?水患决堤。
除了这些,便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儿。
郑家, 提议北上荡平狄国。
朝堂之上顿时吵翻了天,主战派和住和派各执一词,只因着郑家接连打了几场胜仗, 便叫很多?人错认为此次乃最佳的?开战时机,以报当年栾城屠戮之耻,夺回栾城。
“狄人超猖獗,此时不?出兵更待何时?”
“才过了几年消停日?子, 岂能轻启战端?”
“便因有你等鼠目寸光之辈, 我栾城才丢了十余年不?曾收回。”
楚烬端坐在龙椅之上, 目光扫过争执不?休的?群臣,伸手轻轻拧了下酸涩的?眉心。
若放在以前,杨家还据守北境时,北境军民齐心, 那?时尚还有和狄国硬碰硬的?机会,但郑家……
他们收编了原杨家的?军队,外人看来?还是一个军队。
可内里, 早就存了异心。
尤其是,死了十几年的?杨家二?郎回京,掀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波澜,这波澜又?传到了北境军中?, 叫那?些曾经的?杨家军的?老兵,如何再自欺欺人?
守边,或许还成,攻敌?根本不?成。
这也是为什么, 他们折磨杨二?郎十余载,就为了找到他手中?遗失的?虎符。为什么不?惜舍了沈擎的?性命,也要争得扩军的?机会。
繁荣,不?过是表象。
实?际的?郑家,不?过是只纸老虎罢了!
其他人或许看不?清楚,但楚烬清楚的?知道,苏云汀不?会看不?明白其中?的?关窍的?。
堂上吵得最凶的?时候,楚烬缓缓抬头看向?苏云汀,威严的?声音盖过来?,“苏相,以为如何?”
近来?,苏云汀已经极少在朝上说?话了。
他就像个看客,冷淡地听完朝上的?吵架,下了朝一声不?吭地转头就走,如不?是他还站在那?,好似朝上就没了这个人了。
被点名的?苏云汀,弯唇一笑,“臣、没意见。”
楚烬听他说?话气不?打一处来?,这人说?话跟打哑谜似的?,他只说?没意见,却不?说?是对主战没意见,还是对主和没意见。
也好,他若不?插手此事是最好的?。
“朕以为……”楚烬清清嗓子,道:“此时,并非北上的?最佳时机,还需静待……”
“臣说?——”
苏云汀忽然抬眸,眼中?闪过一丝黠光,却又?似一副方才睡醒的?模样,声音懒洋洋的?透过来?。
楚烬听他骤然发话,心道一声:不?好。
“臣说?,对出兵北上,”苏云汀的?声音一向?不?大?,但掷地有声,“没意见。”
楚烬仿佛颅内“轰”地一声。
“你、说?什么?”楚烬瞳孔骤然睁大?。
苏云汀心虚地错开楚烬投来?的?视线,猛地转身往殿外走,官袍在空中?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
声音自他口中?淡淡而出,“臣不?想说?第二?遍了,”
身后,是楚烬不?曾压抑的?暴怒吼声:“你究竟是不?想,还是不?敢?”
苏云汀深吸一口气,迈出了大?殿。
春日?初升的?太阳照在他身上,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仿佛将?他与整个朝堂一分为二?。
楚烬说?的?没错,他确实?没有力气再说?一遍了。
像他这般十恶不?赦的?弄权人,只需要端坐在书房里,随便摆弄一下手腕,就会有成千上万的?将?士前赴后继,奔赴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