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忌口,本来对吃什么没太多要求的他也快顶不住了。而这医院附近不少茶餐厅,一到饭点儿就往上飘香,可不就磨人么。
霍北每天陪着他,少爷吃什么他吃什么。
宋岑如不忍心,就说:“你不用管我。”
那个也没客气,拎着煲仔饭就上了楼,还在人跟前打开盖儿,如愿获得宋二少亲赠巴掌印一枚。
后来宋岑如实在馋得不行,坐阳台上冲着临街角一家以西多士闻名的老店望眼欲穿,愣盯了半小时。
晚上霍北拿着纸笔给他画梅止渴。
“这什么?”宋岑如问。
“西多士啊。”霍北说。
“我以为烂了的西红柿,”宋岑如小声道,“你这画的,我都不太想吃了。”
“靠。”霍北笑着说,“抑制食欲也是解法,你就说目的达到没有吧。”
“嗯。”宋岑如抿出一丝弧度,“效果惊人。”
这溺水怎么着都得歇上半个多月,眼下刚一礼拜,又介于少爷目前只能在病房里窝着,霍北才成天跟他逗闷子。
而且因为这段时间都留在港城,霍北新增不少当地生意的合作,挺多想进军内地的商业老板头号目标就是咱首都。
他每天抽一半时间出门,剩下就回来陪少爷,同时还得跟李东东联系着处理公司业务,忙的没时间收拾,那胡茬见天儿就长出来,细细密密一片青皮。
宋岑如问:“你这胡子不刮了么。”
“嗯?”霍北说,“昨天你不是说要给我刮么。”
宋岑如愣了愣,“我说了?还是我忘了......”
然后他看着对方压不下去的嘴角,就知道被骗了。
就说么!这狗东西每天给他收拾脸的时候顺便也给自己弄的,明明记得昨天这人就是没刮,合着在这儿等他呢。
还能是什么,就起腻了呗,非让少爷跟他挨一下才行。
这点儿无伤大雅的小互动,现在就是的在所有知情人面前摊牌了,就算俩长辈就住在隔壁病房也不怵。
他们根本就管不了,怎么管啊?霍北都救瑞云两回了,这次还是宋文景亲眼看着他对她儿子有多用心,华叔见了都得往后稍。
这就弄得谢珏头两天撞见霍北跟宋岑如牵着手都不膈应了,随他去吧。
也是刮胡子这天,宋岑如那恢复了七八成的脑神经在午夜悄然赶进度,他做了个混乱无序的梦。
梦里什么都有,海水翻滚着从天顶落下来,霍北搂着他往岸边去,又在抓到宋文景的瞬间,面前的人变成宋溟如。
等再睁眼,所有记忆就像一瞬间撞进脑子里的。
宋岑如在床上呆坐,缓了好几分钟,清醒后门被推开,进来的却是宋文景。
“妈。”宋岑如茫然着喊了句,然后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奇怪得很。
或许是情绪还停留在梦里,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宋文景倚靠着门框,半抱着胳膊,像是同样在脑海里翻来覆去的想,踌躇着,却没太多话可说。
可能是不习惯吧,没跟这个小儿子表达过什么关爱,这几天路过宋岑如的病房也只是侧目看两眼。
那这会儿怎么就进来了呢?
今天是她出院的日子,下午的飞机,一会儿吃过饭就该出发回老宅清理门户了。
“......妈?”宋岑如又喊了句。
宋文景思绪回神,依旧是那副冷淡表情,“没什么,我就来看看。”
“您不用担心,我没事。”宋岑如说,“我说过只要您跟我爸接受条件,我就管公司十五年,说到做到。”
逢年过节,陪着回去给老爷子和一帮亲戚做戏也可以,但唯独他的人生该怎么过这件事不要再插手,这是之前就定好的。
宋岑如能看出来他妈对于自己跳海救她这件事也挺惶然,所以他干脆装傻。
如果没有那个救生圈,宋文景必死无疑。
而他六岁没能挽救的事,二十一岁成功了一次。
从未亏欠,此后更是两清。
一段拧巴的家庭关系处成如今这样,已经够体面了。
宋文景深吸一口气,转而道:“那人是你二伯安排的,已经调走了,后面的事情你爸会处理,暂时安心休息吧。”
宋岑如嗯了声。
又一阵沉默。
接下来是不是该离开了?
这亲子之间的气场,似乎每一秒都是尴尬的,宋文景明显也感觉到了,她转身迈出半步,又停在原地......
“家里的事你不用管,如果你爷爷再催什么,”她回头道,“我来说。”
“......”
宋文景走了,鞋跟在空荡的医院走廊踩出轻响。
宋岑如看着他妈妈的背影,心湖只微微掠起一圈浅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不会再有小时候那种被抛弃的不安。
接着就是另一道熟悉的、沉稳的脚步声,和宋文景擦身而过。
他知道有人是永远朝着他来的。
几秒过后,那人就出现在门口。
“聊什么了,一大早的。”霍北拎着营养餐进来,把门关上。
“没什么,就说给我放个假。”宋岑如道。
“嗯,”霍北放下东西去洗了手,“是该好好休息。”
房间昏暗,霍北从盥洗室出来走到床前。
他伸手捂住宋岑如的眼,轻声说:“进光了啊。”然后摁下遥控器,外窗那侧的窗帘缓缓打开。
阳光瞬间跳进来,挤满整个屋子。
透过指缝,宋岑如窥见晨光流淌在霍北的小臂上,对方的肌肉线条很紧,凸起的青筋此刻像金顶山脉,皮肤也化成蜜糖色。
宋岑如贴了上去,额头抵在霍北的胸膛。
霍北愣了愣。
心里特别舒软的时候,目光里的温柔是抑制不住的。
他垂眸,另一只手托住宋岑如的下颌,摩挲着耳朵,“怎么了。”
宋岑如没吭声,脑门儿轻蹭两下表示不想回答。
他眼前一片黑暗,却很安心,对方掌温微热,把薄薄的眼皮熨得很舒服。
头顶传来很轻的笑声,然后说:“你是不是想起来了?”
“......”宋岑如的呼吸明显顿了一下。
是想起来了,还十分清晰。
浪花的激涌、翻腾、浮不出水面的窒息......还有霍北猛烈的心跳。
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到这股羁绊有多深刻,能让他在各种应激反应的裹挟之中回头,用目光带走对方的影子,跟身体一同坠入大海。
霍北像住在他魂魄里似的,把所有的求生意志全都激发出来。
宋岑如抛不下他,他就是他。
现在已经不用戴氧气管了,宋岑如很怀念可以肆无忌惮呼吸的时候。他紧贴着霍北,嗅对方身上清冽的气味。
霍北的耳朵发烫,咳了下说:“我跟你说,回避解决不了问题啊,想起来就该知道自个儿犯了多大错误,别以为用这种手段我就心软了。”
宋岑如还是没动,胳膊一伸,把人抱着。
然后,隔着衣服吻在胸口,又往上蹭,睫毛刮过手掌,露出眼睛看着他,吻在掌心。
“......”霍北心肝儿直颤,他捧住宋岑如的脸晃了晃,“我认输行不行?”
“不生气了?”宋岑如问。
“你这样我上哪儿生气去。”霍北大早上的气血旺,马上就要奏国歌了。
宋岑如直勾勾地看着,说:“做了个梦,然后想起来了。”
霍北捋他后脑勺,“脑袋疼不疼?”
少爷摇头,又把脑门儿贴在他胸口,小声道:“让你害怕了吧......被捞上去的时候,我感觉得到是你,知道你在哭,在抢救,就是听不清,说不出话。”
“检讨呢?”霍北笑了下,“知道我有多狼狈,应该清楚怎么还这笔账。”
“不是给你写条儿了么。”宋岑如抬头。
“那是本来就欠的,还有利息。”霍北说,“你在医院多待一天,补偿就得多一件,我算算啊......12天,12件事儿。”
宋岑如:“你这人有没有诚信的?”
“第一天认识我么。”霍北干脆的说,“提醒过你别在我手上落把柄,我还有视频,你自己非要录的啊。”
......宋岑如眼神颤动着,神色写满慌张。医生呢?护士呢?
他要做检查,出院!立刻就要出院!
检查能做,但出院不太能立即。
这脑神经恢复好了,身体还得再养养,各项数值稳定才能被放走。
后面几天宋岑如能下地晃悠了,就这儿看看,那儿瞅瞅。
在花园里散散步,跟霍北一起陪隔壁房老头老太聊天,不过走的时间长了喘气还是有一点点费力。
尤其港城气候潮湿,又天天只能在医院里杵着,少爷闷得不行。
这天刚做完全身检查,报告还没被护士送过来,霍北推着轮椅先来了,说:“换衣服。”
宋岑如:“换什么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