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掌覆上额头,霍北皱起眉,“你发烧了,没感觉吗。”
“是么。”宋岑如用手背贴着自己的脸,是挺烫,喉咙也燥得很。
“先回屋,我拿个体温计。”霍北说。
药箱就在卧室靠墙的斗柜里,昨天宋岑如交代东西都放在哪的时候他记的很清楚。
里头各种基础或应急药品都有,应该是家庭医生给配的,不过那些精神类药物不在,估计被收在别处。
窗外黑漆漆的,树木群魔乱舞。
霍北摁开盏床头灯,把体温计甩干净,“量量。”
宋岑如接过,“不是有温枪么。”
“水银的准。”霍北见他眼角泛红,估摸是被烧的,“怎么发烧了自己都不知道。”
“你说完就知道了。”
宋岑如幼年多病,发烧感冒是常态,除了外伤,一般不舒服都后知后觉的,也不爱到处嚷嚷自己不舒服。
“39度,”霍北读出刻度,屈指在他脸上刮了下,“都快能摊个鸡蛋了。”
“这么高。”宋岑如很震惊,怪不得身上疼啊,“昨天淋雨淋的吧。”
“躺回去。”霍北掀开被子,“给你叫个医生。”
“不用,吃药就行。”
宋岑如起身要往外走,霍北拽住他,“干什么,烧成这样还要去公司?”
“不是,给金哥发个消息说一声,”宋岑如说,“还有别的事要弄,得拿电脑。”
“什么事儿比身体还重要,你们瑞云那堆高层是废物么。”霍北说。
“不是瑞云,我自己的事。”
“你什么事。”
“就......私房钱。”
宋岑如的金库,从高中毕业开始,几个和宋家谢家不沾任何关系的小事业,他的未雨绸缪。
“私房钱?”
“嗯,给人修复物件,字画什么的,还有一点投资。”宋岑如说。
霍北皱起眉,一般人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弄这个?
这人还是身价上亿的企业继承人,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他大概能猜到宋岑如这么做的原因。
“很麻烦吗。”霍北问。
“不麻烦,两分钟弄完。”宋岑如说。
“等着吧,我去拿。”霍北把人塞进被窝,“你躺好了。”
给金助理打电话安排好工作,又弄了私活儿,脑子已经开始不听使唤的发涨。
病来如山倒就是这样,身体底子不好,宋岑如长大后锻炼出的体质仍旧拼不过一场高烧,而且这个东西特别奇妙,你没注意到的时候或许没什么影响,一旦注意到,什么疼啊痛啊的不舒服就全来了。
宋岑如死活不想兴师动众的叫医生来家里,外面狂风暴雨,也不好去医院跟人挤来挤去,他坚持吃个药就行。
霍北一边翻药箱一边问:“退烧药跟你吃的那些小药片有冲突吗?”
宋岑如愣了下,盯着手里的粥发懵。
不知道该说什么,霍北知道自己在吃别的药,上回开车下雨急停就猜到了,就是对方能一直忍着不问,一直在照顾他的感受。
“不想说就不说,当然,要哪天我好奇心过于旺盛还是会问的,现在只用告诉我会不会有影响。”霍北说。
宋岑如摇摇头,“不会。”
“嗯。”霍北撇下一枚铝片,“喝完粥再吃。”
一时之间不知道到底是谁在养身体,宋岑如现在烧的厉害,神思不知道飞去哪座山头,霍北让他做什么就做了。
喝粥,吃药,躺好......落叶被风卷上天,他就望着窗外的飞影,恍惚中想起以前发烧,哪儿也不能去的时候也喜欢这样看着外面。
小时候他喜欢生病,运气好的话父母会给他打一通电话。
后来就不太喜欢,因为他发现父母那些关心是出自害怕把病传染给宋溟如。
华叔把他照顾的很好,也看得很紧,这不许做那不许去,如果违背要求,父母会当着他的面,把所有错误怪在华叔头上,于是后来就再也不敢“任性”。
其实生病根本不用吃那么多营养品,止痛片,他更想有人陪着。
有人陪,他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再睡会儿吧,我就在外面,”霍北替他关了灯,“有事叫我。”
“嗯。”
跑腿效率挺高,这么大雨都能按时送到,霍北给人五星好评还发了个红包。
估计这两天伤口在长肉,他忍着没去挠,就靠在沙发上办公,实在难受就用老头乐敲两下。
处理完堆积的文件,已经过去三个钟头,中途进屋看了两趟,睡得还算安稳。他给少爷贴了个退烧贴,一出来就接到李东东汇报工作的电话。
今山堂季度营收不错,夏秋本身就是饮茶偷闲的旺季,豪绅们来的勤,之前被外网那么一宣传,手头多了不少客源。
帮人做商业规划的么,自然是消息渠道越广越好,先铺广度,再提升质量,现在他做这些事儿已经算是得心应手,费不了太长时间。
汇报听下来需要他做决策的事情就两个:一个是瑞云秋拍邀函,一个是跟茶叶供应商谈续约。
秋拍自不必说,续约得飞趟福城,他这几周还有其他活儿,时间不好弄,暂且定在拍卖会之后。
忙完一轮,霍北给陆平去了个电话交代恢复情况,少让老人操心,然后又琢磨起晚上做点什么给宋岑如补补。
正照着食补菜谱往购物车里加东西,听见卧室传来什么动静。
霍北推门进去,打开床脚小夜灯,就着那点光看清了。宋岑如应该是翻身碰倒了床头的电子钟。
这是......做梦了?
少爷昨晚睡觉安静的几乎没动过。
霍北悄声过去捡起,托着他的胳膊放进被子,宋岑如就在这时候很轻地说了句什么。
“要什么?”霍北在床边坐下,靠近了听。
分不清睡着还是醒着,宋岑如只感觉有人握着他的胳膊,他推了下,又喃道:“顾漾,帮我请个假。”
……顾漾?
梦见顾漾了?
毕业多少年了还能梦见顾漾。
霍北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儿下不去上不来的,特么这人到底什么来头都能跑宋岑如梦里去了!是不是昨儿晚上那通电话打的!
还真是。
一通电话,让宋岑如头回梦见顾漾。
准确的说是梦见还在上高中,全校都在筹备圣诞舞会,霍北碰他胳膊那一下正好和梦里接上了。
顾漾敲敲他床沿的栏杆,提醒该去礼堂集合了。
“替我请个假吧。”宋岑如说。
“不想去吗,今天应该很多人都在找你。”顾漾说。
“我不想找他们。”宋岑如艰难地爬起来,一阵天旋地转。
“那你想找谁。”顾漾问。
“找......”宋岑如浑身像被卡车碾过似的,疼得厉害,眼前画面不断变换,溶解。
他看见大雪纷飞,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在巷里,留下长串脚印。
看见自己蜷缩在床上,因为梦见霍北醒后见到一片虚无而惶恐不安。
看见澄亮的窗格里透出一群人欢笑的神情,他们在为霍北庆生,他默念生日快乐,吹灭手中的打火机。
看见一室昏暗,朦胧灯光刻出锋锐张扬的眉眼,鼻骨,下巴,还嗅到干净清冽的香气。
这是霍北的味道。
烧糊涂的人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宋岑如就这么抓住霍北的手,放在脸颊边蹭了蹭。
手心发烫,不知道是宋岑如烧得太厉害还是霍北自己在紧张。
最关键的是不确定宋岑如是不是把他当成了顾漾。
“不舒服吗?”霍北胸口闷得很。
“疼。”
恍惚中,宋岑如觉得霍北来找他了,出现在宿舍门口,出现在空无一人的别墅,出现在他总是瞭望着的那个方向。
“我找找药,还有哪儿不舒服?”霍北轻声问。
“还有想你了。”宋岑如说,“我好想你。”
“......”
谁啊,想谁啊。
宋岑如你说话怎么不把重要宾语点出来。
霍北这下是真有点喘不过气,像被刀在心上狠剐了一把,剜几层皮,各种滋味儿淌得淋淋漓漓,又尝不出到底什么滋味儿。
他偏过头,尽力忍下那股直窜天灵盖的不痛快,从床头柜拿过体温计,“再量量。”
宋岑如没言语,不知道是不是又睡了过去。
霍北帮他弄好等了五分钟,38.8,算是好一些,但降得也忒慢了。
身上疼估计还是烧的,霍北觉得还是叫个医生来,他抽手起身......宋岑如直接被他扽着坐了起来。
不是。着实没想到少爷抓的这么紧。
霍北赶紧坐回去。
“你别走。”
宋岑如晕头转向,半眯着眼,脑门儿直接磕上他的肩膀。
“咱打一针,不能老这么烧着。”霍北摸了摸脑袋,感觉到他撒在颈间呼吸都在发烫,发抖,“不是疼呢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