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劈了道闪电,巨亮,没开灯都能看见墙角的龟背竹有几条纹路。
接下来应该还有声巨响的雷,他提前做了心理准备,但炸起来的时候呼吸还是不免急促了些。宋岑如打开抽屉拿出药瓶,想想又放了回去,尽量能不吃就别吃。
手机就在这时候亮了亮,是霍北。
[缴费呢,还得一会儿,要是太晚你就休息,车放你那儿。]
又打了声雷。
宋岑如靠在软椅上望着天花板,雨这么大,时间这么晚......他抓起手机给霍北弹了个实时定位,对面虽然不明原因但很快点了进来,他截图火速退出!
[按错了。]
[故意的吧?]
[滚。]
宋岑如关掉电脑,起身把车钥匙揣进兜。
怎么能是故意呢,是暴雨天肯定不好走路,他不是那种冷血的人,所以得去看看,绝对不是想知道肖婉对霍北做了些什么。
嗯,就是这样。
大g在雨夜中飞驰,拐进支路,渐渐就堵了。
他把车停在医院对面,撑着伞过了马路,一路去了皮肤科。
宋岑如没问具体位置,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儿灵感天赋,靠直觉奔着一个方向就寻过去了,不过他瞧见的不是霍北或肖婉,好像是......
“我操!少爷!”那人瞪大眼睛,又猛搓了几下。
“李东东?”宋岑如往前半步。
“我操!我操!我操!”
这一连串rap让整个走廊的人都望过来,特有节奏感,李东东张开双臂扑了过来。
闪避不及,宋岑如被撞的一声闷哼,“能,松松胳膊吗。”他仰起脖子,费劲把人拉开。
“我操!”李东东松开手,眼里写着不可置信。
“你是不是就会说这俩字儿了。”宋岑如拍拍衣服。
“哎不是,我真以为做梦呢!”李东东上下打量着,“你真回来......比我都高了!”
宋岑如大概也有点意外之喜,他笑了笑,“嗯,回了。”
怎么回的啊?
回来多久了?
老大就跟我们说了声找到人了,别的屁也没讲。
旧友见面,李东东把人拉到旁边好一番啰嗦,就差没拍张照甩群里给他们大杂院小团体分享分享。
老大也是,明明早跟人碰见都不说把他们喊上一块儿聚聚,再怎么说少爷也算是他们人生中的贵人和朋友。
“哎,你怎么来这了。”李东东问。
“我今天去了茶室。”宋岑如说。
“噢,肖婉那事儿?”李东东说,“嗐,老大跟我来电话的时候就说了,他一个人不好弄......欸,老大!”
电梯门开,霍北拿着几张药单,抬眼一愣,“怎么过来了。”又往人身上看了看,肩袖落了点雨。
宋岑如说:“来......随便看看。”
霍北挑了挑眉,看谁,看我吧,就说那定位肯定不是误触。
“肖婉怎么样。”宋岑如问。
“一级烫伤,抹药呢。”霍北在他肩膀拍了拍,“我进去看看,再有五分钟差不多了,等我。”
走廊里人多,李东东跟宋岑如也没走远,就等在诊室对面,还能从半敞的门隙里看见坐在椅子上的肖婉。
霍北站在一米开外的位置,看着护士给她上药。
“你怎么也在这儿。”宋岑如突然想起来。
“做人证啊。”李东东说,“其实喊个女孩儿来更周全,但没合适的,领班关姐倒行,不过她最近刚生完孩子,不好让人加班。”
诊室里,霍北不知道说了什么,肖婉有点儿尴尬的笑了笑。李东东瞧着就叹了口气,一把搭上宋岑如的肩,带着人背过身说小话。
“医生说的时候我听见了,那烫伤不严重,我估摸这肖总就是看上老大了,一直耗着,但我觉着没戏。”
“没......戏?”宋岑如挑着眉。
李东东也挑眉,这种事平时也就和大福虎子偷摸蛐蛐两句,这下可找着第三分享渠道了,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从小到大好些个给他释放信号的漂亮姑娘呢,老大都没感觉,也不知道是不开窍还是咋的,愣是挑不开他这根筋。”他砸了砸嘴,“我觉得吧,就是受环境影响,你说他读完初中就忙挣钱,都没体会到校园青春。再加上咱姥那么彪,自己就是个单身酷老太,把老大整的神经都粗一块儿去了。”
宋岑如没说话,他觉得自己都算反应迟钝的。在青春期荷尔蒙爆棚的阶段,被潜意识里的生理反应狠狠戏耍了一场才如梦初醒,转而就是下意识的压抑和羞愧。
“哎说到这个,你怎么样。”李东东搂着他的肩拍了拍,“我觉得你这条件都不用找,往那儿一站就有小姑娘看过来......哎谁扽我!”
霍北拽下李东东的胳膊,“别嘀咕了,里面完事儿了,送人回去。”
“唷,肖总好啦?”李东东回过头,和肖婉打了个照面,“放心吧,我开车送您,绝对安全到家。”
肖婉没想到又看见宋岑如了,虽然他俩不熟但长辈认识,恒瑞跟瑞云关系还是不错的,再加上她刚被拒绝,这会儿有点尴尬。
宋岑如特别体面,真心关照了几句,就装看不懂。
“肖总,我跟宋先生还有事儿,就失陪了。”霍北转头叮嘱道,“下雨开慢点。”
“一定。”李东东应道。
把两人送走,霍北顺势就把刚才被李东东搭过地方给占了,宋岑如侧目看着他的手,突然有种无力,低声道:“走吧,我开车。”
本来霍北计划的很好,下午请少爷的同学喝个茶,晚上跟少爷再吃顿饭,结果现在只能吃宵夜了。
坐进车里,霍北拿毛巾给宋岑如擦了擦。
其实没怎么淋湿,雨都被霍北挡了,他道:“吃什么,一会儿在你们家门口商超买点材料。”
“随便。”宋岑如戴上眼镜,雨夜开车他得格外注意。
“那就酒酿小汤圆吧。”霍北没收回视线,金丝框芙蓉面,真养眼啊宋少。
路面湿滑,尤其这种打雷闪电的暴雨天,对司机是个极大的考验。
宋岑如车技挺好的,高考结束第二天他干了两件事儿,先办了张电话卡,谁都不知道1的号码,一直往里充钱,然后就去考证,驾龄也有三年了。
他看着窗外,街灯被积水抻得长长的,车轮碾过倒影溅出水花,和紫色闪电一起破开天幕,耳边非常应景的炸了两个响雷。
趁着红灯间隙,宋岑如把左侧车窗降了一点。
这是他途中第二次深呼吸,如果缓解不好的话,再过一会儿胃可能会开始抽抽。
密闭空间再加上极端天气就容易这样,其实跟以前比起来,症状出现的次数已经没那么频繁了,只是每次来都没什么预警。
他没准备死撑,死撑容易发病,发病以后有些事儿就不一定能瞒得住了。
“霍北。”
“下个路口靠边,换我。”霍北接的太快,以至于让司机小宋愣了一下,“顺便停十分钟吧,歇会儿。”
聪明如宋岑如,霍北肯定知道什么了,但怎么知道的,具体知道多少,这就不清楚了。
唯一庆幸的是霍北没问,没挑破,至少给他留了很多余地和解释的空间。
“喝点儿。”霍北在后备箱拿了瓶矿泉水,拧盖儿递过去。
宋岑如灌了两口,然后盯着前方一句句在脑内报字儿,树,便利店,斑马线......这是医生教给他的办法,挺有效果,大概两三分钟后,那种濒死的窒息感退下去,他往后一靠,脑门儿渗了层冷汗。
外头雷鸣变闷,车里就一直安静着,霍北用纸巾替他摁了摁,“听歌儿吗。”
宋岑如看他一眼,“嗯。”
霍北捣鼓两下,第一个音符蹦出来的时候差点儿没吓他一激灵,谁特么车载放京韵大鼓啊?
对方迅速切歌,下一首是助眠纯音乐,但宋岑如还是没忍住笑了。
“啧,要允许审美多元化。”霍北说。
宋岑如还是笑,镜片折射出街灯,眼底分不清是光点还是水雾,亮亮的。
他们被暴雨包裹在车里,窗外霓虹被洗成一片模糊的光团,雨落的很霸道,这种急促又凌乱的节奏让人莫名有点慌张。
宋岑如笑意淡褪,目光落在霍北的手上,他用指尖点了点......霍北愣了一下,反手攥住,轻轻捏了两下,“不怕,我在呢。”
手也拉过,抱也抱过,大概心境不同,这种微末细小的触碰引发的是一种莫名的情绪。可能很多次从梦中醒来又落空的感觉太让人后怕了吧,宋岑如睫毛颤了颤,没抽出手,心脏跳得雀跃,像被撒了层蹦蹦糖。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你觉不觉得肖婉......”
“肖什么婉什么,你提她干什么。”霍北说。
“不能提吗?”宋岑如说。
“她能开车送你回家吗?能给你包饺子煮汤圆儿吗?”霍北说,“甭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