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时都忙着弄公司的事儿,都没注意到这里什么时候被重新规划了一遍。远处那湖,先前有一大片灰白色的浅滩,水草乱长,他俩就蹲在靠近湖边的位置发现了一只落单的萤火虫......现在修了木头栈道,踩不到碎碎沙沙的石头子儿,也没了水草。
越往里走人越多,这夜游活动就是有个夜行昆虫植物展,园区里的灯都是那种轻轻柔柔的,照明都此次要,氛围感和不影响到植物才是重点。这里大部分是家长带着孩子来玩儿,剩下的都是情侣。
霍北走着走着就有些出神,他只见过这里破败杂乱的样子,如今不仅热闹,还什么都是新的,和他印象中的全然不同,甚至叫人觉得陌生。
晃荡了大半个圈,他们这才开始往里走,今晚最热闹的地方当属萤火虫区,不知道是不是人工养殖了一批,刚一跨进去,满眼都是幽暗的星点浮在半空,像流动的、会发光的河。
霍北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有一瞬间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记得萤火虫的生命很短,所以此刻能见到的,或许就是它们短暂生命里最雀跃的时候。
年岁长了,心性早就不同于少年时那样毫无顾忌的洒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长出没办法抛却的回忆,和眼前的萤火交织在一块儿,把他拉进曾经那个寂静无眠的夏夜。
有些东西记住就是记住了,时间再长也忘不掉,那些呼啸在耳畔的风,那道确确实实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那些本该随着时间消散的念想。
他到底在渴望什么......又在执着什么呢?
跟着人潮继续往里走,好像还有个蓝色萤火虫溶洞,大伙儿浩浩荡荡的往前蹭,都想看看这里头的别有洞天。就是实在太挤,又没什么照明,像他这种天生肤色偏深的跟隐形了没区别。
霍北怕糖豆走散,一直抓着她的腕子,“跟紧了啊。”
“妈呀!”糖豆一下子拽紧霍北的衣服。
他吓一跳,“怎么了。”
“我好像碰见我们班学委和隔壁班班长在一块儿,”糖豆盯着前方小声道,“哎,其实我们全班都知道,他俩在谈恋爱呢。”
“谈恋爱?”霍北有点儿惊讶,“你们小学生就开始?”
“土不土啊你,”糖豆说,“小学生开始很正常好么。”
“你谈过?”霍北斜睨道。
“我可看不上。”糖豆无奈摇头。
霍北笑了声,“要求还挺高。”
“那是。”糖豆扁扁嘴,很认真地想了下,“虽然你也很帅,但我喜欢……宋岑如哥哥那样的!”
“......”霍北差点儿没绊个趔趄,好半天才找回思路,“你还记着?”
“哇,一眼万年好么。”糖豆说,“也就是我生不逢时。”
......啧,小姑娘想的还挺多,好好学习吧你。
他们快蹭进溶洞了,那门口的位置队伍被压成了一团。这种场所就是出口和入口最容易出事故,虽然大伙儿都挺讲秩序不吵也不闹,但捱不住小孩儿多,有兴奋的就嗷嗷两嗓子,声音又尖又利,家长又以为孩子怎么着了,这一慌就把前后都给挤了。
“哎!谁拽我衣服!”糖豆就是这么被蹭开的,半个身子被带进人潮里。
霍北上前一捞,竟没抓住。眼瞅着人都快被挤没了,后头还有不明情况的在往他这儿压,“劳驾让让,您往稍微后退点儿成么。”
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的小屁孩儿踢了糖豆一脚,她“哎哟”一声,马上就要摔个屁股蹲儿。
“当心。”人群中伸出来一只手,拽着她的胳膊往上一提,借着转身的功夫把糖豆护着,拉到霍北边儿上。
为了保持平衡,这人不得不在他肩头扶了一下,动作很轻很轻,一触即离。
借着微弱的壁灯,霍北看见那手指节纤长,皮肤薄韧得贴着骨,又白得很,带着若有似无的沉香。
他认得,是熏在衣服上的香气。
霍北猛地回头,下意识就往刚才的方向去寻,可只剩不断向前攒动的黑影,几十颗后脑勺来回晃悠,什么也瞧不出了。
队伍中的家长们还在推推搡搡的,糖豆无奈的喊:“别——挤——啦!”
“麻烦各位注意点儿脚下!往后退一退。”广播里工作人员开始维持秩序。
霍北皱着眉,废挺大劲带着糖豆从人堆里钻了出去,远离队伍的那刻周身终于松快不少。
“没事儿吧?哪儿蹭到没?”他扶着糖豆的肩膀翻来覆去的检查。
“没有没有。”糖豆拍拍衣服,“刚才有个大哥哥拉了我一把。”
霍北一愣,“你看见他人了吗。”
“没有,我被挤得都抬不起头了。”糖豆挺郁闷的,这些小屁孩儿也不知道安分点,“别看这个了,咱出去吧。”
霍北拂去肩头蹭上的一点灰,好像还留有温度,“......行。”
【作者有话说】
惊喜碰面[烟花]正式见面会稍微有点波折,啧,但不多[比心]
第34章 霍老板
植物园开放到晚上九点,这会儿还有半个小时就闭园了,霍北打了辆车送糖豆回家,小姑娘精神头足得很,在旁边絮絮叨叨不停。
“你说是不是?”糖豆问。
“嗯?”霍北才回过神,“什么是不是。”
“我说,萤火虫白天是不是不会发光。”糖豆说。
“嗯......看它想不想吧。”霍北心思落在植物园了没收回来。
“要是我就晚上亮,白天休息,要不然得多累啊。”糖豆自顾自地说着,“虽然没看见蓝色萤火虫,但是也够我写篇日记了。”
“糖豆。”霍北突然叫她,“你记得拉你那个人穿的什么衣服吗?多高?有什么特征没有?”
“唔……这个没注意,就一两秒的事儿。”糖豆歪头想了想,“他就跟我说了句‘当心’,声音挺好听,身上有香香的木头味......熟又不熟,我好像在哪儿闻过。”
她又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霍北偏过头,“没什么。”
大人在想什么总是很奇怪,糖豆耸耸肩,掏出手机开始欣赏刚才拍的植物相片。
霍北靠着窗,在脑子里把刚才的事儿又过了一遍。
气味能储存记忆,只要他想,随时都能记起来那阵感觉,而除了宋岑如,没人能让他有这种感觉。清冽淡然的沉香混着夏夜的风,轻而易举地就把他给勾住了,像生理反应似的,闻见了就心软。
霍北的反射弧第一次拉了这么长,车都快开回家了,他才意识到那是宋岑如......他回了,他在京城,刚才就离自己不到十厘米。
他怎么没冲上去直接把人拽着?
心底打翻了一地的滋味儿,他对刚才和宋岑如擦肩而过的事儿特别没有实感,如果不是糖豆,可能真以为自己出了幻觉。
霍北有点无所适从地攥了攥手,怎么能这样突然地走,突然地回,不留一点缓冲的余地。
这次要待多久?
明天的活动来吗?
不是说再也不回了么,还走不走了?
这种矫情劲儿对霍北来说其实挺陌生的,他生下来就是个麻烦,在幼年记忆里,父母的养育方式一向是饿不死就行,或者干脆拿他空气,不是故意为之,而是真没注意到还有他这么个人。
所以他特别会自救,主动权永远握在自己手上,即使有人说难听的话也全当放屁,他就这么蛮横地长大了,生出很多很多的刺。
陆平想把刺拔了,担心他把自己给扎出血来,也怕他和大部分人长得不一样,要受排挤。宋岑如是个天外来客,觉得你很好,刺也很好,它就是你的一部分。
霍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贪恋这样的感觉,所以才在对方突然出现时变得这么不安,仿佛随时又会消失一样。
到家刚过十点,还不到平时睡觉的时间,他把那些记录瑞云动向的笔记本全都翻出来,开始一条条复盘,可惜收效甚微,还越看越躁动。
桌面的电子钟跳了一下,离明天的慈善拍卖会还有十几个小时,他不确定宋岑如会不会出席,万一在这段时间里又离开了呢。
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他抽出一支烟,刚要点上就想起来宋岑如有洁癖,转手又给扔了。
要是陆平在这儿,肯定又得骂大晚上的发什么癫?
霍北长这么大,所有的不知所措好像都给了和宋岑如有关的事。
……
“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来打扰。”金助理站在门口,手里提了个公文包,“实在是忙忘了。”
“没事,进来吧。”宋岑如让开一个身位。
金助理摆摆手,“不麻烦了。”瞥眼见对方穿的还是早上开会那件衬衫,他微微一顿,“你不会才从公司回来吧?”
“没。出去了一趟。”宋岑如递给他一沓文件,“这资料再备两份吧,留一个放我办公桌上。”
“好。”金助理点点头,收下东西却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