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做她的鬼2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点一盘花生米儿吃一个下午，忽然里面走出三个人，一个中年男子和他身后的年轻男女，女子大概十八九九岁的样子，男的就似乎只有十五左右。
    初九道长的神经骤然紧绷起来。
    那种淡淡的危机感……只有当初在金府遇到秦川的时候出现过。
    那是来自同行的压力啊！
    初九道长微眯眼眸:是新来的？哼，难道是想跟姑奶奶抢饭碗不成？
    她又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不速之客，那一男一女倒是长得有模有样的，就中间那个中年道人邋邋遢遢还一脸肾虚的样子，怎么看都没有半点儿高人姿态，想必又是行走江湖骗吃骗喝之流。
    哼，也不知道装像一点儿……
    那三人自然便是昨日傍晚进城的追妖三人。他们显然也是愣了一下，大概怎么也没有想到居然能在这个地方遇见道士——姑且就当她是个道士吧，毕竟穿了一身道袍，虽然洗得都发白了……
    不过姑娘，你那一副深仇大恨的眼神儿是什么意思啊？
    小师弟有些紧张，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山下遇到不知名道统的同行，要不要打个招呼先？他刚要有所动作，那少女忽然“嘁”了一声，就这样牵着小黑驴走开了。
    三人一脸不明所以，被叫做瓶儿的年轻女子扭头看向中年道人:“师叔啊，她刚刚好像……“嘁”了一声啊？”
    “我听见了。”
    “那是不是看不起你的意思啊？”
    “……一个冒牌货而已，不用理睬。”
    瓶儿“嘿嘿”一笑:“连冒牌货都看不起你，师叔你现在的样子还真是……啧啧。”中年道人狠狠瞪了她一眼，忽然面容和蔼下来:“瓶儿啊，来到这凤凰山我才发现你在修道一途很有天赋啊，”
    “师叔你现在才看出来啊。”
    “所以我决定回去劝说师兄加大对你的栽培力度，那什么道衍第一二三就先抄上十遍吧！”
    “……师叔你简直丧心病狂。”
    “嗯，我又想了想十遍可能还是太少……二十遍吧……”
    “师叔我错了！”年轻女子一边求饶一边对小师弟疯狂使眼色，但小师弟只是愣头愣脑的抬头望天，连路也没看更别提看她眼色了。瓶儿怒极，绕过道人在他胳膊上拧了一下:“小秋子想什么呢？”
    小师弟惊叫一声回过神，看着女子气鼓鼓的脸讪笑一声:“没有，我只是好奇，师叔你为什么说刚才那位道友是冒牌货啊？我看他牵头小黑驴很像书里面游走四方的毛驴道长啊……”
    道人哼了一声:“书里的东西呢也信？你没看见那小子背的是什么吗？拿根棍子用白布一裹就是桃木剑啦？连桃木剑都没有能是道士吗？”
    小师弟看了眼道人背上古朴的利剑，心说你不也没背桃木剑嘛……
    转入小巷，行人骤然减少，道人忽然停了下来，他回过头面色有一丝凝重:“刚刚在酒楼里你们都听到啦？”
    瓶儿和小秋子对望一眼，点了点头。瓶儿道:“师叔说的没错，那妖孽确实是往这边来了。”道人眼中闪过一丝冷意:“那畜生忍了一路，最后果然还是没能忍住。”“确定就是他吗？”“就那种死法，除了那妖孽我还真不知道还会是谁。”
    “那师叔我们该怎么做？要去那边看看吗？”
    道人沉吟少许，摇了摇头:“不用，那畜生可不会在哪里等着我们，而且事情在前天发生，就算他受了重伤速度不快，也该到凤凰山了……呵，说不定就在我们附近藏着呢。”两个后辈身子一激灵，几乎就觉得那阴影之中下一刻就会扑出来一只可怕妖物！中年道人“嘿嘿”一笑:“不用担心，那妖孽受的伤比你们想的还要严重，再加上这凤凰山的压制，别说我在，就算只有你们两个他也绝对讨不到便宜。”
    “真的？”
    “当然，师叔什么时候骗过你们？”
    “……”两人对视一眼，有些不淡定了……
    ***
    初九一路回到凤尾村，已是日暮十分。夏日里天总是黑得比较晚，天边那朵红云低垂，仿佛与地相接，太阳就在那天地一线间缓缓沉入地平线。不久，小村子里渐渐亮起灯火，夜风带来一丝凉意，天终于完全黑了下来。
    初九道长撅着屁股将两坛酒藏好，回头看见红玉一脸古怪的看着自己，不禁纳闷儿道:“怎么啦？”红玉尾巴轻轻动了一下，迟疑片刻道:“你是不是打算叛变到三大爷那边啊？”
    “啥？”
    “之前我就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你一直不肯动手，我真傻，居然没想到你会叛变……你要是三大爷的人那不动手也是天经地义的啊！”
    “天经地义你个鬼啊！什么乱七八糟三大爷的人，我和那笨鬼不共戴天好不！”初九想起三爷说过做他仆人一事，顿时咬牙切齿。做为一个道士，尊严告诉她，做恶鬼的仆人，不！可！能！
    红玉狐疑的看了她一眼:“可是三大爷明明比我们厉害，你倒向他那一边不是很应该的吗？”
    喂喂你说的是哪根墙头草啊？
    “这跟谁厉害没关系吧，我可是一个有原则的道士，临阵反戈？不可能的。”这话说出来感觉真怪，明明顾客是一群王八蛋妖怪……还是没给钱的那种。
    嗯，也许反戈也不错呢……
    这个念头只在道士脑海里浮现了一瞬立马就被三爷那张可恶的脸给取代了——不能向恶势力低头啊掌门大人！
    “我明天就去收拾他……”
    ……
    这个地方还是那么宁静，孤独的小庙依山而建，早已荒芜的山路落叶堆了一层又一层，她踩在落叶之上，发出“簌簌”声响，似乎是这山林里唯一的声音……哦，除了她手里牵着的小黑驴时不时“嗷”两声，在这宁静之地听着格外刺耳。
    “蠢驴子，别叫了，把那笨鬼叫烦了怎么办？”初九念念叨叨回头看了驴子一眼，又看了看已经近在眼前的小破庙，叹了口气:“算了，你就在这儿等着吧。”她把小黑栓在一棵树上，取下那坛酒便独自走了过去。
    “你来了啊。”他还是坐在那根半朽的横梁上，垂下一条腿，如果不是身子虚幻初九真担心下一刻就会听到“咔嚓”一声然后房顶掉个鬼下来。
    她将酒坛子重重放在满是灰尘的香案上:“是啊，给大爷您送酒来啦。”三爷眼睛一亮，虚幻的身子飘然而下:“这才对嘛，仆人就该有仆人的样子，哪有每次主子亲自取酒的……”
    “喂，姑奶奶我什么时候承认是你的仆人了？”
    三爷愣了一下，一脸思索道:“没有吗？”
    “算了，没有就没有吧，都一样……”
    哪里一样啦？
    鬼飘向酒坛子，迫不及待的要撕开酒封，但是下一刻一只白净的纤纤玉手突然出现“啪”的一声按在了上面。三爷眉头一挑看向道士:“菜鸡道士你干嘛？”
    “三爷，我想和你商量个事儿。”“如果是要求改为十天一坛就算了。”“十……只不过多三天你就不愿意？”道士很是震惊，本以为好歹相处这么久了这笨鬼也该知道自己的难处，果然鬼就是鬼，跟他讲人情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呃，不对，我好像不是要跟他商量这个来着……
    道士深吸了一口气，眼神变得认真起来:“三爷……”“都说了不可能，赶紧的，蹄子拿开。”
    “你做我的灵侍吧！”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下来，鬼没有收回抱住坛子的手，他只是转头看向少女，嘴角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你，刚刚说什么？”
    好有压迫感……初九咽了口唾沫小声道:“做我的灵侍……”她瞄了鬼物一眼:“可以吗？”
    这年头道士都是这样收鬼的吗？
    三爷一把夺过酒坛:“当然不可以！”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但初九道长还是想再挣扎一下:“我可以带你离开，喝遍天下美酒，吃遍天下美食哦！”三爷翻了个白眼儿，心说这些你自己都没吃过喝过吧，你这个穷鬼……
    他说:“就算你带我称霸世界大爷我也没兴趣。”初九道长于是想起来刚遇上三爷那会儿似乎也有过这样的对话，知道这家伙虽然脑子有问题但还是不像他看起来那么好忽悠……真是可惜啊。
    她面上忽然一惊，那个鬼居然凑了过来，好看的脸近在咫尺，那双散发着青色寒意的眼眸饶有兴致的直视着她的眼睛，他微微开口，初九下意思的就要往后退，只是那只看似缓缓伸过来却准确的捏住了她下巴的手让她动弹不得。
    凝练至极宛若实物的灵体，原来是这种触感吗？
    “菜鸡道士，你知道……变成灵侍是什么后果吗？”他面带微笑的看着她:“会真真正正的失去自由，一辈子都是鬼哦。”
    一辈子都是鬼？
    初九实在不明白三爷说的是啥玩意儿，她只明白了一个道理:软的不行，看来得用强的啦！
    “三爷！”她抓住鬼的手腕，目光炯炯的看着他:“我们来喝两杯吧……”
    三爷的酒量其实不大，不然也不会一坛酒就醉得不成人样儿。初九道长早在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先打感情牌，用酒肉诱惑三爷，如果不行就用酒灌醉他，趁他醉得分不清一和二的时候就和他签订契约把生米煮成熟饭……啊呸，是木以成舟由不得他反悔，如果都不行……那就打……打肯定是不能用的，万一真把这祖宗惹恼了自己几条小命都不够……就先行撤退再从长计议！
    “想喝我的酒，门儿都没有！”他抱着酒坛飘上房梁，一副防贼的表情盯着少女。初九:“……”少女的内心是咆哮的:那是我的酒啊，我买的啊混蛋！
    “最近，最近有一些烦心事，想借酒消愁一下……”她开始满口胡扯。三爷却来了兴致:“什么烦心事，说出来让大爷我乐乐。”我最近最大的烦心事就是怎样收了你这只恶鬼啊！
    “有酒吗？”三爷略一犹豫，拍了拍酒坛子:“有！”
    “是这样的，我……就是那个……昨天吧，在凤凰城遇见了三个同行，一看就是来抢饭碗的那种……喂喂，你不边喝酒边听我讲故事怎么行？酒拿来……”
    “你一杯，我一杯。”
    初九道长大概高估了自己的酒量，才刚刚抿了一小口便被呛得一阵剧烈咳嗽:酒原来是这个味道！
    别说难以下咽，跟本就是难以入口啊！她看了一眼面前一边小酌一边古怪看着她的白衣龟，内心是震惊的:你是怎么喝下去的?！
    三爷放下杯子，徐徐道:“酒是好东西，你不觉得喝酒的时候你会忘记很多痛苦的事吗？”初九心说我只觉得喝酒的时候我会更痛苦……
    而且你这只啥也记不得的鬼有什么痛苦的事啊，贪杯就贪杯，找什么蹩脚借口。
    “其实酒没那么醉人，真正醉人的，是凡尘……菜鸡道士，来，干了这杯凡尘酒！”初九道长犹豫了一下，看着眼前杯子明晃晃的清酒咬了咬牙:为了灌醉三爷，拼了！她拿起酒杯仰头猛灌了一口。
    很涩……
    然后是一阵天旋地转，她感觉自己似乎和三爷一样没了重量，只消轻轻一跃便可以通过屋顶的那个打洞飞出去。是我也变成鬼了？她傻笑着看着白衣的鬼：真好看......她似乎想伸出手去碰触那张几近完美的脸，只是那只手才伸出去一半就连同她的身子一并栽倒......
    “这就……醉啦？”三爷有些莫名其妙:就这酒量还说什么借酒消愁，真是笑话……
    年轻的少女道士蜷缩着娇小的身躯躺在小破庙里，除了刚开始还翻来覆去一脸焦躁外很快便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三爷盘腿坐在她对面，一口一口轻尝苦涩的酒……真的很苦涩啊。
    他忽然听见道士睡梦中在呢喃，声音细若蚊蝇。他飘到她身边，弯下身子将耳朵贴在她嘴边。
    道士在梦中说:“死老头……说好的，说好的你吃什么……我吃，什么，凭什么你啃鸡腿……我就啃鸡屁股……”
    “……”
    真是个白痴道士。
    三爷正要起身，忽然道士又念呢喃了一句:“三爷……嗝，做……”他嘴角扯了一下:居然在梦里都要本大爷做你的灵侍，好大的胆子啊！
    ……
    “做我的鬼……”
    她轻声梦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