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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零九疑窦生
    那个女人一步三回头欲言又止地出去了,独留他一人坐在伙房里。
    云凌沉思着做下决定:
    他要留着她,拿她入药。
    .
    这些年来,他一直在四处寻找解决办法,可翻遍了各大门派的藏书也终究是一无所获。
    直至两年前偶然得到了璇玑城的线索。冲着那个流传了几百年的传说,他摩拳擦掌兴冲冲地去了。但没想到,费尽周折盗得的几样东西实在是令人大失所望。
    ——但今日却知,不死竟确有其事。他之前的猜测竟然是对的!
    他此生向来奉行有仇必报,谁惹他心情不好就迅速拿出行动来。
    为了吸取上次磨蹭的教训。他此行的打算是扮成这人的样子,在她久别重逢最幸福的一瞬下手,让她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心爱的人杀死。这样,还能再欣赏欣赏对方脸上不可置信的绝望表情。
    不过知道她怎样死也死不了了,那也就没必要再白费力气。
    云凌一边叼着筷子,一边揉着眉心凝神思索。
    要不要将她捆起来吊着?这样方便放血。
    是拿来入药,还是直接割肉吃呢。煮反正是不能煮,药效被蒸坏会大打折扣。若是直接生吃就有用,那倒很省事。
    其实,他也没把握她对自己身上的蛊会不会起效,只是传说里长生药是百药之王,按理多少会有点效果。
    而她和那个老匹夫恐怕也不会一样。当时他千辛万苦费尽周折才找到母虫,她的不知会藏在哪里。
    如此想来,眼下最重要的问题是不知她的血肉就有效果,还是必须吃下蛊虫…总不能全部吃完才会有效吧?而且听她的意思,她身上的血肉生长很快,直接生吃岂不是没等咽下就又长了回来。
    如此没完没了,他要吃到什么时候!
    如此这般出神想着。不知不觉中,他捞干净整整一大锅鸡汤面条。
    恰在此时,那人回来了。
    梁曼刚踏进来,就见峰花随手将两尺高的铁锅哐啷一丢。男人文雅地擦了擦唇角。接着微微一笑,向她露出一嘴自以为帅绝的白森森整齐牙齿:“回来了。这么快。”
    梁曼瞬间后退半步,心里生出股怪异又熟悉的感觉。
    她按捺下心底的异样,佯作无事道:“嗯。我跟族长请了个假。”
    将后背的竹筐往桌上一放。她惊异地发现,地上这口盛了五斤汤汤水水的大锅已经空了。锅底干干净净光可鉴人,低头都能映出个清亮亮人影了。
    梁曼疑惑了阵,转而又恍然:“啊,掌门吃完了放那就好,不必收拾。泔水可以留着沤肥的。”
    她没看见背后的男人抱着胳膊懒洋洋踱上前,只忙着将筐里的蘑菇抖抖土挨个捡出来。
    梁曼头也不回地絮絮叨叨:“看,多蒙婆婆硬塞给我的,好新鲜,上面还有露水啊。她早上在河边看见你了,还问我你怎么光在那对着水面整头发也不理她…正好,中午我们就吃小鸡炖蘑菇吧?我们家乡的名菜,可好吃了,过年的时候桌上必须有的!”
    说完才想起他恐怕从来没有过过年,梁曼赶忙转移话题:“——掌门想吃馒头还是饼?馒头可以泡汤…哦忘了,你在山上天天吃馒头肯定吃够了。那就吃饼吧,小饼金黄金黄的老香啦。”
    身后的人瞬间停住脚。
    梁曼抖了抖簸箩,打算端去井边洗。转身却见男人眉毛蹙得很紧。对方脸上难得的浮现出犹疑之色,似乎是在艰难抉择着什么。
    等她再次从井边站起来了,那人才自言自语地长长叹口气,怅然道:“好吧。那就下次再吃馒头。”
    .
    满满一锅肉已经齐齐整整地和着菌子炖上了,东西满的锅盖都差点盖不上。
    这是云凌折着袖子,亲自动手杀了三只鸡让她煮的。
    梁曼正在将烫好的面絮和凉面絮揉在一起。她低头搓着面,心里感觉越发怪异。
    她余光瞟到,此时的男人似乎有些紧张。对方一直负手绕着灶台转来转去,时不时就要停下脚探头探脑地往锅里瞅。因为看不见里面,他还试图悄悄去抓那个滚烫的锅盖。
    梁曼赶紧回头笑说:“不烫手吗掌门。小心跑了气。”
    对方这才停住手,冷淡地点点头走开。
    浓香的氤氲蒸汽渐渐在屋内飘散。
    等浓白的汤汁咕嘟咕嘟在锅边打着转将要扑出,男人瞬间移动到灶台前掀开锅盖。峰花沉声严肃道:“熟了熟了。再煮就老了!”
    梁曼本想说菌子得多煮会,不然容易中毒。但对方望来的双眼如炬,里面似燃烧着无穷的烈焰。
    云凌像是遇上了天大的急事,清冷的俊脸焦灼又凝重,似乎下一秒就要承受不住了。
    她从没见云凌露出这样着急的表情,被他如此迫切地看,她心里也不由自主跟着惶恐。梁曼迟疑地呐呐半天,但还没来得及将话说出口,对方便自顾自徒手将滚热的铁锅端走了。
    听着身后细微的咀嚼声,梁曼看着案板的面团不知所措。等再次转头,却见他正单手举锅吞下了最后一口汤汁。
    梁曼呆若木鸡。
    为了掩饰失态,她结结巴巴地干笑:“哈、哈哈…吃好快,掌门你饿了是不是…?对对对…山上的饭确实太难吃,老是抠唆的一点油水不舍得加…”
    峰花将锅一放,优雅地擦擦嘴角。他起身掸掸袖子,脸上神情自若。
    男人负手淡淡道:“还好。略饿。”
    .
    半个时辰后他口吐白沫,两眼翻白地晕了过去。
    ……
    深山雨水多。才过晌午,村子又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直至傍晚方止。
    中原的夏季早已接近尾声,这里的热渥却将将只过了一半。
    一弯清月爬上山头。山林处处蛙声。
    梁曼伏在案上,她正按照嘱托为族长撰写计划书。
    炭笔悬在纸上许久也迟迟未能落下。脑中思绪杂乱,她茫然地望着烛火许久,心中愈发惴惴起来。
    …不对,实在不对。
    现在的云凌怎么看怎么都太奇怪了。
    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怪,他身上的异样让她感觉既陌生又熟悉。细细想来,有一个人分明和他很像。
    可那人分明已经死了才对…
    今天下午,峰花食物中毒后她就急匆匆去村里寻来郎中为他扎针。等他抱着痰盂大吐狂吐了一阵,神志才渐渐清醒。
    许多之前与他要好的村民听说消息纷纷走来看他,但云凌一个也不理,只嫌恶地自顾自反复漱口。
    之后郎中宣布,他需要断食半天,若明日情况良好才能进食。而且就算吃也必须吃清淡的,否则肠胃承受不住。
    正蹙眉忙着整理发丝的人五雷轰顶般呆住了。
    男人头上笼罩着一片无形的云。怅然又愤恨的眼睛好像在说天上的雨都在向我倾斜,这个世界总是这样不公,所有人都打了伞,我却找不到一处避风的港湾。
    …是你们非逼我捅破这片天的!
    感受到他一步步阴沉的视线,郎中时机正好地表示不遵循也可以,反正吃了也会吐。
    此人再度蔫下去。
    直到梁曼实在受不了他斜倚着窗向外怔怔望去如拍摄伤感情歌mv般的忧伤背影(是的他保持了一下午这个姿势),她主动提出明日给他煮肉粥,对方这才惊喜地抬眼看来。
    …然后瞬间挺直身板,手作拳放在嘴边轻咳一声。
    云凌将手背去身后,略带矜持地冲她点一点头:“要多放肉。”
    .
    对方的所有异样都被她看在眼里。梁曼真觉云凌可能脑子坏了,不然怎么会性情大变至如此地步。
    之后她问他为什么声音这样哑,他说最近偶感风寒。她问他为什么跑来木普,他说无事随便走走。
    梁曼满腹疑窦。刚要再往深追问,对方忽得以袖捂唇一阵猛咳。
    云凌咳得那叫一个飞沙走石日月无光天崩地裂地动山摇,梁曼又慌又惊生怕他张嘴吐出肺。但等停下,他只若无其事地拭去口唇的血,云淡风轻道:“小病。养养就好,不必担心。郎中说是饿的。嘱我少说话多吃饭。”
    梁曼本疑惑怎么会有这样的病啊,要不要再找人看看。而且山上哪来的郎中,不一直都是持长老负责为诸弟子看病吗。对方却在此时一挥袖子。
    一阵奇香袭来,脑袋有些熏得发胀。嘴边的所有问题顿时模糊起来。只要略略一回忆刚才所有疑虑,太阳穴就有些跳的刺痛。
    直到现在,她一往深处思考脑子就自动回忆起那股浓香,搞得她又开始昏头涨脑起来。
    但即便如此,心底一抹暗暗的疑窦是怎样也除不去的。
    想了又想,梁曼最终还是将笔搁下。
    她不安地起身踱出屋去。
    .
    拾整好被雨水冲歪的鸡棚,她在院子里站了站。一边费劲在想云凌身上的种种怪异,他一边不自觉走至他窗下来。
    抬头,发现屋内灯还未熄。本打算抬脚就走。但转念一想,还是忍不住蹑手蹑脚凑上前去,悄悄捅开角落里的窗户纸。
    屋内一灯如豆,四壁清辉。
    一身白衣纤尘不染,男人身量笔直正襟危坐。
    云凌正凝神垂目打坐,清绝的脸上全无一点多余表情。
    看着这与往日一般无二的相似场景,梁曼不禁又回忆起自己初上太初峰的那一段时日。
    她怔怔地看了一阵。
    那个时候的自己孤注一掷,身上除了大哥给予的信物外别无他物。她看出他不是个好说话的人,但还是拼着一口气跪下求他教自己心法。
    在太初峰修习的两人都从没想过,后来的他们会在一起相爱…
    恍惚过后,梁曼苦笑地摇摇头。也许是自己大惊小怪了,可能对方就是在山下历经种种鲜活后重回山上不习惯罢了。
    当初他武功刚废的时候不也是,一会开心一会难过,每天情绪多变到让她摸不着头脑。再说了,谁会这样无聊的费尽心思扮成他来骗她,她身上也没什么可图。
    何况那人都诈死了多少回,这次怎么也该真死了。
    思及至此,梁曼缓缓吐出口气,轻轻离开。
    .
    屋内之人正闭目打坐,脑中默默数着。
    等算了算还有多长时间到天亮,他长叹口气,心中愈发焦躁。
    远处细微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云凌烦躁地睁开双眼,撕下面具丢下狠狠踹开。
    待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重新在被褥上歪下,他揉揉额角,面上逐渐阴沉。男人正在心底恶毒咒骂。
    早知道当初在六合山直接弄死他得了,白便宜他活了那么久。
    他就从没见过如此故作岸然的人。不过端了小半天就给他难受的浑身上下无一不疼,他现在满心满脑子烦的只想杀人,内心悔不当初。
    而梁曼这女人也是纯粹的眼睛瞎透了。她是怎么看上他的,她是没见过男人么?她怎么能对这么个獐头鼠目一脸行不了的虚弱玩意如此要死要活!
    是的,他已经再度改变主意。他不打算绑她了,他要留下来。
    云凌自然察觉出对方已经起了疑心。
    今日白天他本还没做此打算,所以才无所顾忌地惹下种种猜忌。决定以后,他便要更谨言慎行一些。
    不过么,对于这些猜忌他倒不担心。他敢这样大胆地扮成她枕边人的模样,自然是早做好了完全准备。
    把玩着手里一只浓郁异香的小巧绣囊。云凌支颐,懒洋洋打了个哈欠。他勾唇戏谑冷笑。
    不光你身上有香。我身上也有哦。
    .
    但因为饿的实在受不了,再加上床褥硬得浑身更加疼。他还是气冲冲跳起来直奔伙房了。